□刘亚华
十八年前,我还是湖南怀化一所大学的学生,那是我第一次远离家门异地求学。家离学校五百余里,只有每年的寒暑假,才能回一次家。路途遥远,需要坐两个小时的大巴,再坐十二个小时的火车,再转乘约一个小时的三轮车才能到家。更让人难忘的是,那唯一一趟凌晨三点出发的火车,百分百买不到坐票,四年的回家之路,我没有体会过坐座位的滋味,没有一次不是坐在自己的行李包上。 但那时却并没体会到艰辛与苦涩,相反,回家的心情是那么的迫切,那么的激动,这些困难都算不上什么。凌晨,广场上灯火通明,寒风彻骨,候车室根本没法进,无处可去的我们,就将行李往地上一放,席地而坐,望着广场上的钟表发呆,多希望自己能爬上钟塔去,把时针拨快点,再快点。 那等的时间却是最难熬的,尽管我们想出了很多打发时间的方法,譬如打扑克牌、猜谜游戏,但个个都是心不在焉,时不时掏出火车票来看看,一颗心早已飞向了故乡。待听到进站的广播声响,我们便像撒欢的小马驹一样奔进车站,挤上火车的那一刹那,才舒心地舒了口气:啊,终于跨上回家的车,家,越来越近了。 是啊,回家,没有什么比回家更激动人心的事了,也没有什么能阻挡自己回家的脚步,哪怕火车仅剩一个容身之地,哪怕站得腰酸腿软,哪怕晕车晕得昏头转向,也要回家。 回家的心,早在放假一个月前就急不可耐了。虽然经济拮据,但给家人的礼物是必不可少的。贫穷的我们,从牙缝里也要抠点钱出来买点礼物回家。那时,我学校所在的安江盛产香柚和冰糖柑,是著名的地方特产,香柚四块钱一个,冰糖柑一块钱一斤,一直是我不敢买来吃的高价美食。但每年寒假,我都要买上十多斤带回家。鼓涨涨的行李袋再加一大袋冰糖柑,常常累得我骨头像散了架,但想着家人吃时的香甜与幸福,从来没喊过累。 1997年的冬天特冷,知道父亲喜欢吃冰糖柑,我便买了二十斤,一路气喘吁吁,像宝贝似的拎着。没想到,上了三轮车后袋子破了一个大口子,圆圆的冰糖柑滚得满地都是。看着好不容易带回去的礼物七散八落,我一咬牙,从脖子上摘下围巾,捆住袋子的口子,这才将破洞堵住。当我拎着行李下车,整个人冻得嘴唇发紫,烘了半小时的火身上才转热。 坐了十多个小时的车,是该休息了,可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火车“况且况且”的声响,依旧在耳边回响。望着熟悉的家,看着日思夜想的爸妈,格外兴奋,又穿衣下床,在母亲的灶台前坐下,一边跟母亲唠叨学校里的趣事,一边往灶台里添火,父亲也放下手里的活儿,问东扯西,好不快乐。 最后一个学期放假,考虑到以后难得有机会回学校了,我特意带了五棵冰糖柑树苗、两棵香柚树苗,一路上,我的手一直未松开过树苗,小心地护着,好在,树苗安全地到了家。在父母的精心培育下,第三年,冰糖柑就挂了果,第五年,柚子也成熟了。每当家人吃着柚子和冰糖柑,我就想起那一年、那些年的漫漫回家路,心里温暖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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