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学军
英国诗人爱德华·托马斯说:或许大地不属于人类,但是,人类却属于大地。他在开始写诗的四年之后,战死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法国战场,年仅39岁。在那个年代,人类正处于自我崇拜的巅峰,世间没有什么是不可征服的,包括大地。他那些清新的赞美自然的诗,与那个时代是如此格格不入。 20世纪80年代起,美国大学普遍开设了一门“自然文学”课程,自然文学作为一支文学流派,开始被承认和接受。这个新的领域,汇集了从18世纪以来对自然情有独钟的作家和作品,很多都是我们今天耳熟能详的:梭罗的《瓦尔登湖》,缪尔的《夏日走过山间》,利奥波德的《沙乡年鉴》…… 读过这些作品的读者,一定会被书中洋溢的自然之美和人与自然的和谐之情所打动。研究美国自然文学的学者程虹,计划要把这些优美的书籍介绍给中国读者。在出版了专著《寻归荒野》之后,她把精力转向译介美国自然文学经典作品,以两三年磨一本的慢工,翻译了《醒来的森林》、《遥远的房屋》、《心灵的慰藉》、《低吟的荒野》,十余年来辑成“美国自然文学经典译丛”。 自然文学的作品有一个形式上的特点:以第一人称,用散文、书信、日记等形式描述对自然的真实体验。作者们往往用优美细腻的文笔,以亲身的观察和经历,描述大自然的丰富旖旎、波澜壮阔。在他们的笔下,山川河流是有生命的,草木荒野是有情意的,哪怕是枯叶秃枝,也散发着动人的气息,因为它们也是自然的一部分,而自然的生命轨迹都是美丽的。与一般描绘自然美景的著作不同的是,这些作品不仅陶醉于云蒸霞蔚,也欣赏电闪雷鸣;不仅喜爱小鸟的鸣唱、松鼠的跳跃,也乐于让它们吵醒自己的美梦。自然文学的作家们,不仅在作品里和生活中身体力行对自然的尊重,甚至还常常为此改变生存方式。《遥远的房屋》的作者贝斯顿在大海边筑了一个“水手舱”,一个人在此生活了一年;《低吟的荒野》的作者奥尔森因为迷恋奎蒂科·苏必利尔荒原,把家安在了这里并终生居住于此;更不用说梭罗在瓦尔登湖畔的独守。 这套译丛选取的四本经典,从19世纪70年代到20世纪末,跨度很大,从中也可以看到百余年来,人类对自然的观念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梭罗的老师、被奉为“美国精神之父”的爱默生,同时也是自然文学的思想源泉。他在《论自然》中,把自然置于崇高的地位,认为宗教与伦理蔑视自然是“对自然的公然冒犯”,这种还原自然本身存在的观念,奠定了现代尊重自然、把自然从神性下解放出来的思想基石。但同时,爱默生又强调自然的实用价值,认为自然只有作为超灵与人类心灵沟通的媒介才有价值,离开了人类便毫无用处。而梭罗则不同,他眼中的自然不仅仅是服务于人的手段,其本身就是自己存在的目的和理由,自然具有独立于人的自身价值。这种生态思想成为现代生态学的基础,梭罗也因此被奉为“环境保护主义的先驱”。 “人类属于大地”,一百多年前诗人就这么说过。然而不难看出,在这个依然难以摆脱人类中心的世界里,生态主义的理想世界似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不过,如果那是一条回家的路,那么不管路有多长,我们将会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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