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蔚红
我父亲离世以后,母亲就成了一个失去伴侣的老人。在母亲心中,父亲也许有很多缺点,但他是任何人都难以代替的,他们相濡以沫了半个世纪,一起养育了三个孩子,有着很多共同的记忆。他们就是在不说话的时候,也能够互相理解。
所有失去伴侣的老人,都像失去了生活里重要的一部分,他们出门再也没有人相伴,回家再也没有人问候,有了烦恼和心事,也没有可以直接诉说的人了。
母亲开始踽踽地去市场买菜,夜晚拉开灯,一个人走进沉寂的房间。周末,她打扫干净房间、摆上水果,等待着我们回来。她坚强地适应着这种生活,因为她还有孩子们,还能为他们做一些事情,她要让这个家继续存在着。衰老和孤独最可怕的其实是没有了可以为之生活的事情,没有了生命的希望。而只要有孩子,有能够为之的事情,人生就还有意义和光亮。
记得读大学的时候,我时常坐在校园后面的山顶上,瞭望下面楼群里那些密密麻麻的窗户,它们会在每个清晨喧闹起来,在每个夜晚闪烁起灯光……是什么让人类如此繁衍生息,并且遍布了大地?是什么在驱动着人们生活的节律、支撑着他们完成一代代的人生?在每一个窗户里面,又是什么在维系着男女老幼、支撑着那些琐碎的生活?我会禁不住去猜测各种不同的人生和场景。大海在楼群的尽头涌动着,那里面也有着无数生生不息的生灵。
人类的家庭应该是因为繁育而建立起来的,它们是生命的诞生和成长之地。当战争或者是自然灾害过后,到处是倒塌的房屋和荒芜的土地,但是只要父亲和母亲回到这里,搭起一间间房屋,燃起一缕缕炊烟,生下一个个孩子,大地就会重新充满生机。
父亲和母亲——这两个繁育新生命的母体,一直在共同支撑着这个世界。他们分工合作,养育孩子,大部分的父亲承担着外面的工作,母亲则更多地承担着家庭里的事务,她们对于幼小生命和家庭的奉献更多一些。所以,我们总是把不断养育生灵的大地称为母亲,在最需要温暖和爱抚的时候就想到母亲。
人类以外的很多生物,由于生存的需要,雌雄有着完全不同的分工,有一些哺乳动物甚至在后代孕育时或者出生以后,都由母亲独自照料和养育。母亲独自分娩、哺乳,教幼儿获取食物,带着它们迁徙,甚至眼看着它们被捕食者扑倒在地、咬断喉咙……
对于母亲来说,她人生的天职就是孕育和抚养孩子,看着子女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再看着他们繁育后代。这时候,母亲的头发白了,步履蹒跚了,眼睛昏花了,但是她依然想融进孩子们的生活,并且时刻准备着在他们需要的时候,去为他们做事、去保护他们。
人世间那些感人至深的奇迹都是母亲创造的,生病时,母亲不眠地守护；危难来临,母亲甘愿牺牲自己来保护孩子；遭受了挫折、委屈,甚至成为了囚徒,被周围的人误解、蔑视,母亲依然会用宽厚的怀抱来接纳、抚慰孩子。我们每个人都看到和听到过很多母亲的故事:在地震后倒塌的砖石下,死去的母亲紧抱着她幼小的孩子；寒冷的雪地里,母亲用身体温暖着孩子,咬破手指用流出的鲜血写下SOS；当黑熊扑倒了孩子,羸弱的母亲竟然用怒吼和拳头夺回了孩子。当孩子夭折或者遭遇不幸,母亲的天空就会塌陷,沉入永久的黑暗,再也没有生机和快乐。
母亲给予孩子的厚爱、呵护与坚韧、无私的奉献,为一个个家庭奠定了生存的基础,并且衍生出了人类社会的互助、协作以及爱情、友情等感情,它们一直在支撑着我们的人生、家庭,支撑着整个人类世界。
世界上如果没有了母亲和这样的母性,就不会有新生、付出、利他与长远利益的考虑,就会只有竞争、残暴、冷酷与毁灭。
年轻的时候,我们大都不能真正地理解父母和家庭生活,甚至厌倦那些唠叨与管束。只有在我们为人父母了以后,才开始体悟生存的艰辛与养育的付出,而当父母先后离去,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如此无私、不懈、慈爱地给予我们了。
母亲老了,不能跟我们外出了,但她站在家门那里,看着我们远去,用她生命里剩余的力气和爱跟随、陪伴着我们。即使这样衰老了,风烛残年了,就要被岁月的风雨、疾病带走了,母亲也能化为一盏长明灯,温暖、照耀着我们的人生。
只是总有一天,世界上最牵挂、疼爱我们的母亲是要离去的。
北京一位104岁的老母亲,儿子推着她去电视台做节目。人们都夸他把母亲照顾得好,但是这位七十多岁的儿子说,有一年他出了车祸,两天的时间,母亲就哭瞎了眼睛,然后他躬身对母亲说:“不是我对妈好,是我欠着妈的呢!”
所以,我们有很多的事情,不只是为自己而做的,也是为母亲做的,为感恩和报答而做的。
有父亲和母亲在,回家就能看到用大半个人生深爱着我们的他们,能经常为他们做上一两件事情,是多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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