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城事
□刘玉堂
有朋自远方来,欲来我家拜访,因我住的小区脏乱差,羞于让他看见,遂说,我请你喝茶吧,趵突泉见好吗?去趵突泉的路上,心里稍稍踏实了些,多亏有趵突泉,有个好去处。
要一壶泉水,泡一杯清茶,听泉水趵突、鸟鸣婉转,看窗外小雨淅淅、青竹摇曳,内心像被过滤了似的,安静又愉悦。
朋友乃一老编辑,为南下干部的第二代,先前多次来过济南,曾编过我的小说,也知我写点小随笔。待见了面,互相感叹一番老了胖了及头发气色之类之后,遂提起我多年前的一篇小文《济南是个大县城》。他问我,听说你那篇文章当时还惹了点小麻烦?我说没有啊,没有半点的麻烦,我说的是观念,而不是城建,强调的是像我这种小县城的人,在省城没有半点不适之感,很快便融入其间,完全是赞扬的话语,怎么会有麻烦?他说,嗯,济南确实是个厚道、宽容的城市。
之后即说了一大堆济南的好话,归纳起来有如下几条:一是济南像山东人的个性,质朴、实在,不花哨、不张扬,比较适合穷人居住。二是社会安定,交通管理不错,很少听说济南发生过什么稀奇古怪或恶性的案件,好像闹非典和禽流感的时候,济南就没有一个人感染上吧?有一年我还从报纸上看到,济南人接力抓小偷的报道,我当时就寻思,这事儿还就是发生在山东、发生在济南比较可信。三是济南的人文气氛不错,连公共汽车的椅背上,都是论语,墙上也多有国学名言。四是济南人有礼有貌,非常儒雅,特别是酒席桌上,大都宾主有序,礼让有加,不像南方及港台的某些人,到了一个地方不分老幼,乱坐一气,要么在那里旁若无人,舞舞扎扎,一看就没教养……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我就笑了,夸赞一个城市或地方多么美的人,应该都是有着故乡情结或旅游的人。多年不回来,偶尔回来一趟,有一种亲切感,看哪哪好。而让一个当地人夸赞自己居住的地方多么美、多么好,其实是很难的,因为生活中总有一些不快与烦恼。
他问我笑什么,我将这意思说给他,他说,你是没有比较啊,其实中国的城市管理都差不多,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你不愉快的时候,能有这么多好地方让你散心、舒心,也算生活的一大快事了。
我即说,嗯,是这么个理儿不假,连同你上边说的那四条,也都挺有道理。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美感和愉悦,不仅需要发现,也需要提示。
他也笑笑,嗯,这个愉悦提示不错。说说话话地又去了大明湖。看到湖面比先前更大、更明了,朋友又说,一个趵突泉,一个大明湖,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文泉诗湖,顺口就吟起了“云雾润蒸华不注,波涛声震大明湖”,“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什么的。
我说,还是“欲把西湖比西子,淡抹浓妆总相宜”更朗朗上口,也更有名一些吧——蓦地想到朋友的家就在杭州,遂一下联想到西湖上去了。
他说,其实苏澈写大明湖的那首也不错,正是唱和他的兄长苏轼的,叫“淡抹浓妆画不成,自然宜雨又宜晴。明湖敢道西湖似,只是西湖欠入城。”又说,西湖再美,水也是江水,不似大明湖的水,都是泉水,故而郭沫若为大明湖题诗言道:“湖船题遍诗人句,诗句虽多不及湖。”后边还有几句,一时想不起了。
我即非常吃惊,说你好像专门做了功课,回来歌颂济南之美的呀,郭沫若的这首诗我就没见过。
他说,还是你说的那个故乡情结吧,有关故乡的诗文总是格外留意的。
我回来查了查,还真有郭沫若的那首《大明湖》,叫“湖船题遍诗人句,诗句虽多不及湖。闻有芙蕖待秋月,已看杨柳化鹅雏。济南民众超名士,历下楼台胜古都。我欲举杯邀杜李,问今佳兴复何如?”还有一首《溪亭泉》也不错,“七二名泉莫与京,才观趵突又溪亭。珍珠潭底鱼三尺,一片琉璃入大明。”
它同时也佐证了李清照的那首“如梦令”,应该就是写大明湖的:“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这么三说两说,不觉心情大悦,仿佛第一次体味到了陶冶性情的概念与感受,其间有诗词的启迪,也有城市本身的魅力,这个趵突与大明啊,可真是舒心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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