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魏敬群
老济南人过夏天,不离手的是一把蒲扇。济南酷暑堪称“火炉”,那时家庭没有电风扇,更没有空调,生风驱暑全靠手摇蒲扇。
蒲扇也叫蒲葵扇,俗称“芭蕉扇”,它是用蒲葵即扇叶葵的叶子制成。中国人使用蒲扇已有上千年历史。白居易诗作《小池》有“坐把蒲葵扇,闲吟三两声”的句子。到了夏天,济南人离不了扇子,干活时放在手边,得空便赶紧扇两下；喝茶拉呱,更是扇个不停；到了床上,也是手摇蒲扇慢慢入睡。并且,一把蒲扇有多种用途,扇风取凉自不必说了,出门顶着毒日头,可以用扇子遮光；走路累了,坐下时垫在屁股下面；晚上乘凉,用来驱赶蚊虫。家里人多,几乎人手一把。
济南夏日高温难耐,晚上躺下依然浑身冒汗,要铺张凉席才能缓解燥热。老济南人铺的凉席,多为草编,竹编的较少,藤编的就更少了,因为那是高档品,一般老百姓买不起。盛夏的晚上,人们总爱扯一张凉席,铺在院子里或是大门口,或坐或躺,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在那里聊天。孩子们或是做游戏,或是听大人讲故事。倦了,便睡着了。到了后半夜,气温稍稍下降,妇女们抱起小孩子回到屋里。那些打着呼噜的汉子和睡得沉的半大小子,便躺在露天的凉席上,一觉睡到天明。
夏日暑气裹身,胃口不开,济南人思来想去认准了凉面,也就是麻汁面。济南有句老话:“冬至饺子夏至面”。明末清初文学家、戏曲家李渔在《闲情偶寄》中说到自己喜欢吃的“五香面”和“八珍面”,这两种面里都拌入了芝麻。济南人喜欢吃面,夏至乃至整个夏天都要吃凉面。凉面的历史至少要追溯到唐代,杜甫《槐叶冷淘》诗中就有“新面来近市,汁滓宛相俱”、“经齿冷于雪,劝人投此珠”、“君王纳凉晚,此物亦时须”等句。宋代诗人王禹偁《甘菊冷淘》亦有诗句:“俸面新且细,溲牢如玉墩。随刀落银镂,煮投寒泉盆。”这末一句说的是,面条煮好后,要过凉水。
济南人吃麻汁凉面,过水用的便是地道的寒泉之水。讲究些的人家要用深井新汲的泉水,凉到牙根,才算过瘾。菜码有咸的胡萝卜丁、香椿芽末和鲜黄瓜丝,还可以加入汆过的绿豆芽和韭菜、芹菜段,调料则有蒜泥、盐水、醋和麻汁。麻汁是芝麻酱的俗称,用来拌面香气扑鼻。济南大街小巷的食品摊和饭馆里,也都少不了麻汁面。近代经营麻汁凉面较有名的店,有清末宣统年间的聚合号、上世纪二十年代的义盛居。在街头,摇着大蒲扇的摊主大声吆喝:“酸酸的,辣辣的,麻汁大大的,吃凉面的都来哟!”此外还有麻汁米粉、麻汁馄饨,做法差不多,只是面条换成了米粉和馄饨。不过,济南的米粉和别处不同,别处都是用大米做原料,而济南的米粉是小米制品。
吃的有凉面、凉粉,喝的有绿豆汤、荷叶粥,济南人把个燥热的夏天过得有滋有味,他们还嫌不过瘾,又在三伏天打开司家码头、北门里街的冰窖,这些冰都是大明湖船户的劳动果实。济南人管冰块叫“冻冻”,起“冻冻”、窖“冻冻”是船户们冬季最重要的营生。起“冻冻”是技术活,也是力气活,取出的“冻冻”要整齐划一、棱角分明。老把式手持冰镩子奋力凿冰,小伙计则赶紧把凿下的“冻冻”用钢钩拖出水面,套上绳一溜小跑拉到湖边。慢了不行,容易二次结冰。窖“冻冻”是仔细活,窖底和窖壁都要覆上苇席,“冻冻”上要盖上几层蒲草苫子,铺上锯末和厚厚的干杨树叶子,盖上苇箔用石块压紧,最后封起窖门。
“冻冻”的大主顾是鱼行、肉铺、饭馆和医院,大户人家也用。有些小贩把批发来的“冻冻”砸成小块,放进篮子里沿街叫卖:“拔凉解渴的冻冻咧!”也有小贩摆摊卖冰,有主顾来,便从大的冰块上现凿,下面用盘子接着,再拿些果子干、杏干等与冰碴儿掺在一起,倒上点儿醋,吃起来又酸又甜又凉,孩子们叫“冰盏”。
济南的冷食店、冷饮店里,有各种各样的冰镇食品,有的是摆在冰块上降温,有的是用冷水拔凉。商家把大西瓜、汽水等盛在器皿里,沉到河底泉池中,一样达到解暑效果。住家户也是如此,院中的泉池、泉井,是老百姓的“天然冰箱”。人们把容易坏的食物,吊在泉井里保鲜；买来西瓜,用尼龙袋装起来搁在里面,劳作归来,捞出来切成大块,又甜又凉,呼噜呼噜,大快朵颐。
老济南人过夏天,自然还少不了亲水。泉河游泳,水边乘凉,掬水捧饮,真乃天赐之福。济南人关于夏天的记忆,哪一个不是湿漉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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