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院选举胜利后,安倍或创造近年来“最长命首相”纪录。日本是一个曾因政府低效而误入歧途的国家,而如今频繁的政府轮替,唤起日本民众对战前低效政府的恐惧记忆,希望“政府能够稳定”的民众越来越多。安倍政权究竟是利用这种势头革除体制内的弊病,还是撕掉美国在战后为日本放上的印条,重新打开潘多拉魔盒?
本报记者 王昱
21日日本参议院选举,执政的自公联盟获得压倒性胜利。对于这一结果,恐怕最能松一口气的是首相安倍晋三。执政党和在野党各掌一院的“扭曲国会”的终结,意味着安倍内阁将成为六年来首个能够得到国会参众两院共同支持的政权。
此次参议院选举后,日本在三年内将没有大的选举,这意味着安倍可能成为小泉卸任后,首个任期满两年的首相。
有趣的是,虽然常换首相,但是很多人不以为意。前首相宫泽喜一就曾放言:“日本首相就是火车司机,谁来当都可以。”然而在历史上,由于缺乏有力的领导者,日本这列火车还真发生过因失速而倾覆的例子。
“无决断者内阁”
将日本引向二战
与德意法西斯独裁者们的权力几乎无限不同,当年推动日本走向军事扩张之路的,正是低效率的行政体系。按照明治天皇留下的体制,处于权力中枢的日本帝国内阁由数名内阁大臣组成,凡遇重大事件,必须经内阁所有大臣一致通过,达成合议后再报经天皇批准。首相在这个体系中只担当内阁召集人,并没有特殊权威。既然各大臣在内阁讨论中平权,政府又长期受军队挟持,日本内阁向来就是谁好战听谁的,这一惯例,最终成为太平洋战争爆发的导火索。
1941年,针对美国要求日本立刻停止对华战争,近卫内阁召开了不下50次“联络会议”,是战是和始终没得出个结论。当年10月12日,面对美方的最后通牒,所有人却都沉默了——都知道对美宣战是取死之道,但畏惧于“卖国贼”的帽子,没人敢提议接受美国的要求。关键时刻,时任陆军大臣东条英机站起来说:“事已至此,陆军方面无论如何不能接受撤退的决定,陆军决定献身奉公,为皇国利益奋战到底。”本来就不愿意承担对美宣战责任的近卫听他这么一说,如获至宝,心想顶缸的总算来了,于是赶紧在四天之后宣布内阁总辞职,转而向天皇隆重推荐东条英机。11月,东条内阁正式成立,久负好战盛名的东条英机从上任之初起,每天都能接到数以百计的请愿函,催他赶快向美国宣战。事情发展到这个份儿上,日本军国主义已经在自己的棺材板上钉上最后一根钉。
从九一八事变到二战结束,日本换了13届内阁。每当战争扩大,旧有内阁感到棘手时,莫衷一是的内阁通常无法达成合议,于是宣布总辞职,将权力交给更为疯狂的新一届内阁。在这种层层加码中,日本最终将战火燃遍了全世界。
常变的内阁
与不变的宪法
如果说,二战之前日本政府决断的低效率,还是日本人自己考虑不周的话,那么二战之后日本政府走马灯式的轮换,则属于美国人给日本留下的一个套。
1945年8月,麦克阿瑟被任命为驻日盟军总司令,按照罗斯福总统在《北大西洋宣言》中所提出的构想,美军在占领德日等法西斯国家后,应废除他们的独裁体制,帮助该国建立美式的民主国家体制。如果按照这一思路,美国应该废除日本的天皇制度。但麦克阿瑟在考察后发现,天皇对日本意义太重大,为了防止日本民众出现混乱,必须保留天皇政体。
既然不能对天皇动手,麦克阿瑟认为就应该在日本政府的构成上做文章。在麦克阿瑟指导下完成的《日本国宪法》中,为日本设计了一套十分着重于约束政府的议会内阁制政体。该政体有意将政府提案在国会获得通过的门槛设得较高,同时,内阁制意味着日本首相将由国会推举产生,而在国会如何投票产生首相的问题上,日本宪法又确立了众议院权力大,但参议院更稳定(参议员任期六年,不能被首相解散)的原则。这套体制保证了日本随时可以根据需要组成新的内阁。
在宪法第96条中,麦克阿瑟仿照美国的宪法修正方式,特意提出了该条规定:“本宪法的修订,须经各议院全体议员三分之二以上赞成。”这套体制奠定了日本宪法的稳定。
无论是日本战后内阁的频繁更迭,还是宪法的稳定,其实都根源于美国战后为日本制定的制度。美国人通过这种制度设计似乎想传达这样一种理念——执政者可以常换,但法律应该有一定之规。这套体制如一道封印,封住曾屡次失控的日本。
“三分之二时代”
真的来临了?
常换的执政者与不变的宪法,麦克阿瑟和他的幕僚们为日本设计的蓝图很美好,但他们没有料到这套体制会在日本面临严重的水土不服。
二战以来,日本一共换了30位首相,平均任期是26个月,而美英法德等国,领导人最少的是8个,最多的是13个。而如果从上世纪90年代算起,日本共换了13任首相,平均每人任期不足两年,其中还要算上小泉纯一郎一人长达五年的任期。与日本首相打交道的外国领导人往往连他们的名字都记不住,于是给日本首相起了个外号,叫“Mr. One-Year”。而日本选民更加叫苦不迭,在日本“笨得像首相一样”成了年轻人互相开玩笑时的习惯用语。
日本战后政治体制中,国会与内阁相互监督的体制,的确极大约束了内阁的权力,防止国家被少部分野心家所利用,但从另一个角度讲,过度的制衡降低了内阁的行政效率,一旦参众两院中有一院被反对者所掌握,导致内阁的提案不被通过,日本首相又不像美国总统那样有强行推动法案的权力,只能通过辞职的方式重新调整权力分配,这是造成日本频繁倒阁的重要原因之一。
上述体制造成了日本内阁的频繁更迭,但要改变这一体制,又必须要迈过宪法这道坎。国会三分之二议员的动议,这在价值观相对稳定的美国是容易达到的,但在左右派分离严重的日本,这个门槛则很难达到。正如前文所说,日本是一个曾因政府低效而误入歧途的国家,而如今频繁的内阁轮替,唤起日本民众对战前低效政府的恐惧记忆,根据《读卖新闻》联合东京大学新近做出的调查显示,日本民众希望“政府能够稳定”的比例,超过了总数的三分之二。而在新组成的参议院中,认为宪法需要修正的议员总数也超过了三分之二。《朝日新闻》7月24日发表社论说,日本政坛的“三分之二时代”已经来临了,而正赶上这一时代的安倍政权,可谓“时势造英雄”。问题在于,日本民众对政权稳定和宪法改革的呼声虽然是确实的,如何进行改革却是另外一个问题。想要建立“引以为傲的日本“的安倍政权,究竟是利用这种势头革除体制内的弊病,还是撕掉美国在战后为日本放上的印条,重新打开潘多拉魔盒?这仍需继续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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