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越古,写草木鸟兽虫鱼的越多。而长住济南市市中心的人,有谁还听见百鸟的啼鸣?“春眠不觉晓”,可处处难“闻啼鸟”了。我们的身边,大自然越来越少了;我们的心,离大自然也越来越远了。我们的诗里,没有多少草木鸟兽虫鱼了! 诗越古,写草木鸟兽虫鱼的越多。从《诗经》到古代诗人的诗,数不清里边写了多少草木鸟兽虫鱼。有人统计过《诗经》写了多少花草,有的今天都不易找到了。有古理论说:“哀乐之起,冥于自然。喜怒之端,非由人事。故燕雀表啁啾之感,鸾凤有歌舞之容。” 前几年,我在一本解放前出的介绍济南概况的书里,发现了几首老歌谣,名曰《禽言》。第一首是:“布谷布谷,叫你布谷,你即布谷;雨也布谷,旱也布谷;布得谷,我叫你布谷;布不得谷,我亦叫你布谷。布谷布谷!”这首诗写布谷鸟,说不管旱涝,布得谷或布不得谷时,它都叫“布谷”。布谷鸟是人们常见的一种鸟,春末夏初起,就能听见那清亮而气息浓郁的四声啼唤。 四声啼鸣,恰也有平上去入之分,人们便听见像说什么就讲它说什么,“布谷布谷”、“快快播谷”,是听出来的。还有听见是“光棍夺锄”,也有的听见是“再喝半壶”:“你听,那母的就咕噜咕噜一壶!”我老家邻村有叫“官庄”的,我小时总听它叫的是“官庄家后”。布谷鸟的叫声,在济南还常听到。 第二首是:“字字画,字字画。字有可画,字有不可画;可画则画,不可画则不画;错画了字字俱可怕,劝君莫学字字画。”写的是黄莺,也叫黄鹂,是一种黄颜色像麻雀那么大小的鸟,有苇莺、柳莺、缝叶莺等,那叫“黄雀”的也是一种莺。人们见得多是柳莺,它特喜欢在柳林中蹿来蹿去,叫声很美,听起来像“滴滴水”、“治治水”,人们说这种鸟叫得欢,今年就不缺水了。老济南人听的是“字字画”。大概也是有知识的人听出来的。古诗中“打起黄莺儿”和“两个黄鹂鸣翠柳”,这“莺”,这“鹂”,是一回事。 第三首是:“行不得哥哥,行不得哥哥。行路要向正路走,不怕平地起风波;曲径道旁多凶险,是巧必拙,行不得哥哥。行不得哥哥!”这是什么鸟呢?我小时在老家,清晨或阴沉天气,常听见水湾西岸树林中有这种低沉的啼叫声。我母亲说:“那是货郎母子在叫!”货郎进村摇一种小鼓,有女的叫母货郎。前些天我问在济南的老乡——省内燃机研究所原党委书记邱鹤亭,他说:“货郎母子也就是餐餐木子!”餐餐木子即啄木鸟。但他说:“这叫声不是啄木鸟,像斑鸠!”我一再回忆、考察,似乎还就是斑鸠。别的还有什么鸟有这叫声?在一次聚会,我问了住济南南郊军区干休所的作家丛正里,他说斑鸠的咕咕声,也有两低两高,即“固固古古”。有一天,也住南郊的我家老二说:“这‘行不得呀哥哥’,就是那斑鸠声,我那一带常常听见!”但我仍不敢肯定。然而怎么再去考察呢?长住济南市市中心的人,有谁还听见百鸟的啼鸣?“春眠不觉晓”,可处处难“闻啼鸟”了。我们的身边,大自然越来越少了;我们的心,离大自然也越来越远了。我们的诗里,没有多少草木鸟兽虫鱼了! 我求教老乡刘锡诚同志。他是著名文艺评论家,民间文学与民俗研究家。他来信说,这“行不得哥哥”,是鹧鸪叫声的拟音。《禽经》云:“隋阳越雉鹧鸪也。晋安曰怀南,江左曰逐影。”张华注云:“鹧鸪其鸣自乎,飞必向南……”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记载:“多对啼,今俗谓其鸣曰‘行不得也哥哥’”。经查,斑鸠属鸽鸠科,鹧鸪属雉科,与鹌鹑模样近似,但身上花纹多,是南方鸟,不像鹌鹑南北方都有。看来,“行不得哥哥”,作为老歌谣,不仅属于济南。锡诚同志帮助我把这事考察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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