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微凉,丰盈的月亮已升到青色的屋脊上。一袭夜风拂过,顿觉一缕浓郁的桂花馨香扑鼻而来。和秦先生漫步在狭窄的西更道街上,散淡地聊着,不知不觉,就曲径通幽到了曲水亭街南端。 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河,泛着清冽的萤白之光,一路向北,经过两座横卧于小河之上的小石桥,便流到了北端的百花洲,再继续前行,就一头扎进了万顷碧波的大明湖。这条明净极了的小河,占据了半个街道。夹岸有两行婆娑的垂柳,街两边多是青砖灰瓦,斗拱门楼的四合小院或独门独户的临水人家。移步向前,便见河底丛生着数尺长的长叶水草,齐刷刷向北披靡着。若在白日,还会看见有小鱼小虾在水草间游来弋去,那旁若无人的悠闲,看上去很是惬意。
曲水亭街,是一条完整保留着老济南“家家泉水,户户垂杨”韵味的古街,它是繁华都市里的一处清幽之地。我告诉秦先生,这条裹夹着月光前行的小河,是从珍珠泉群和王府池子汇流过来的泉水。河水,一年四季,都是活泼泼的,给临河的居民带来了生活上的方便和安逸,有老人用塑料桶打上水来,用来浇灌门前的茉莉、月季、蔷薇等花草,或带回家去泡茶之用。尤其是到了夏天,这清凉的河水,不用你弯腰伸手去汲水,就会顿觉全身清爽。倘若,你坐在河边,将脚丫子伸下去,一边撩水,一边被柳丝拂着脸颊,顿时会使你浮躁的心情立马变得无比惬意起来。而到了冬天,一脉活流的河水,便会升起熏蒸的热气,烟雾缭绕一般,远远看去,好似一幅写意的水墨画。
济南的灵秀与古逸、散漫与朴野,在这条一重水色的街上体现得恰到妙处。我到过很多旅游城市,没见到过一条像曲水亭街这样泉、河、洲、池皆备的街道。由此我想到,济南的泉水,是独一无二的,这不仅仅是因为在一座城市聚集着上百眼的泉,更独具天下的,是这里的泉水不像江南富家园林里的泉水,也不像皇家园林里的御用泉水,济南的泉水是平民之水,穿城绕廓,遍及大街小巷,不分豪宅与民居,随地涌出,与市井百姓休戚与共,滋润出了一城的意境与神韵。
几株白菊花,在临河的人家门前开放着,宛如吸饱了月光,向月亮吐露着芬芳。河东岸有一座瓦舍小院,是被大画家黄宾虹题名为“曲水书巢”的路大荒故居,如果这时轻轻推门进去,毫无声息地站在天井里,就会看见一株盘龙虬曲的老石榴树。忽然,有临河的人家,泼出一盆水,“哗”的一声响,惊破了河面上的沉寂。
朗朗的月夜,河面上的波纹发出微妙的声息,感觉时光轻轻擦过我的额前。生于斯长于斯的济南人,有谁能独处夜晚倾听泉水的声音呢?我有些自惭。我们往往习惯于用眼睛寻找自然的秀美风景,却常常忽略了用耳朵领略自然的空灵之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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