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黔 我由小城镇初来济南时,便住在泉城路中段一座很深的庭院里。幼年记忆中,其房屋建筑乃中西结合,院里的爷爷和伯伯都穿戴得很板正,或和蔼可亲,或严肃深沉,他们的身份,我在上学之后才搞明白。那可是一批老一代的革命人物啊! 庭院的大门是由两扇铸铁花框组成的,就同电视剧里那些上海滩官宦人家的别墅大门是一样的。我经常站在院门口去数那偶尔过往的轿车和稀疏的路人。 泉城路的夜晚很美,尤其在夏日。道路两旁的绿树把一条笔直的马路遮盖得严严实实。 晓梅比我大上几岁,她是我邻居。她的母亲在延安时期就和康克清、江青等人住在一个窑洞里。回想当年,在孩子们做游戏时,还是她给我安排了个“新娘子”,并吹吹打打,坐着用许多手臂搭成的花轿…… 胜利哥的父亲,早在一九二六年秋收起义后,便跟着毛委员上了井冈山。小时候年长几岁太管用了,智商上还是有差距的。还记得我们一起玩到南门桥畔,只见一个会变魔术(戏法)的艺人,把白粉末放在手掌里,把粉末吹散,拿一个盛水的透明玻璃杯子,然后晃荡数次,白水便成了绿色的水,再晃后,却又变成了红色的水。真是太神奇了!周边一帮人围着,竟没有一人看出破绽,艺人表演完后,便兜售他的“白色粉末”,胜利哥忍痛花了五毛钱也买了一包。 次日,星期六的下午,珍珠泉礼堂有电影。由于他兄妹太多,电影票少,他无法观看。胜利哥咬着牙对我说:“豁出去了,我用那包粉末和你换票。”言罢,他回家足有二十分钟,拿着那包神奇的东西来与我交换。 一场精彩的电影他如愿以偿了,而给我的粉末却怎么也变不出五颜六色。这个秘密直至许多年后他才揭开:真的粉末被他用滑石粉取代了。 小友燕基与我同龄,其父乃建国后省里第一届侨联主席,老人家把在国外的资产捐给了共产党后,毅然决然回归祖国,其夫人是印尼人,来到中国后才勉强学会了做中国饭。由于饭做得太难吃了,家里的空罐头盒堆积如山,她的海外亲属还经常邮来一些高级软糖。在那个年代,这可是很难见到的奢侈品啊。她还经常把过期的食品当垃圾倒掉,于是她家的垃圾箱就成了我们这帮馋虫经常搜寻的地方。 泉城路两侧,其建筑颇具中西特色,错落有致,什么一大食品店、燕喜堂饭店,还有老字号的瑞蚨祥、宏济堂等,可谓店铺林立、各领风骚。珍珠泉、芙蓉街、省府前街、县西巷等老街交错点缀其间。 在我年少时的心里头,济南这座古城的标志性建筑,首推泉城路。 古老的泉城路消失了,那座深深的庭院也被拆掉了,老人们都已相继过世,当年调皮的孩童,也已年近花甲。晓梅早在数十年前远走海外,最终定居香港,她再也看不到那婚礼游戏的处所了。而胜利哥及燕基,不知今在何方,但我知道,用滑石粉骗我的年月一去不复返了,燕基家的高级软糖,如今有谁还稀罕? 然而,泉城路原来的容颜却永远镶嵌在我的心里。假若,老舍先生地下有知,我想,他的心底深处会和我有同样的感受。每逢我开车穿越那条路时,只会感到阵阵酸楚:这条路为什么就不能修旧如旧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