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功基
我在城里定居快20年了,故乡的许多人和事早已变得越来越模糊,可每当冬天来临时,心头总会悠然飘来故乡的雪,那雪轻盈得像柳絮、似芦花,无声地撩拨着我的怀乡情愫…… 故乡的雪,总是紧紧地追随着冬天的脚步,常常来得无声无息,好像担心惊扰了乡亲们平静的日子似的,那纷纷扬扬、飘飘洒洒的雪花,在空中摇曳着曼妙优雅的舞姿,然后轻轻地飘落下来,给房屋、街道、树木、田野披上了一层柔软炫目的洁白。于是,银装素裹,冰清玉洁,便成了故乡冬天最本真的底色,童话一般晶莹,梦幻一般纯净。 “瑞雪兆丰年”,这是故乡父老冬日里最爱说的一句话。在故乡父老的眼里,雪是麦子越冬的棉被,而阳光下慢慢融化的雪水则是滋润麦子旺盛生机的玉露琼浆。“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这句生动形象的农谚所勾勒出来的美妙盛景,不正是一幅令庄稼人痴迷向往的小麦丰收图吗?因此,雪下得越大,下得时间越长,农家老少就越发高兴。 倘若是白天下雪,凑在暖乎乎炕头上一起做针线的女人们,就像扎堆的花喜鹊,说笑起来嗓门儿愈加甜润清脆,而那些把炉火捅得旺旺的男人们,则一边抽烟喝茶,一边天南地北地胡侃神聊,爽朗的笑声里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谁能不高兴呢?透过窗外那簌簌而落的稠密雪花,乡亲们仿佛看到了来年夏天随风翻涌起伏的金色麦浪。倘若是大雪在入夜时分不期而至,乡亲们则会亲昵地将其称之为“关门雪”,这是一个多么贴切的比喻!有“关门雪”的冬夜静谧而安逸,乡亲们都会早早地关门闭户,暖融融的炕头上,一家人打开的话匣子里似乎总也离不开雪,大雪带来的愉悦和兴奋,涟漪一般荡漾在老老少少心间,即便惬意地酣然入睡,那一个个温润香甜的梦境里,依然有绚丽的雪花在忘情地翩翩起舞。 常记得,每当风停雪住的时候,就是故乡冬日最为欢腾喧沸的时刻:家家户户相继打开了门,人们放眼望去,房子白了,街道白了,草垛白了,田野白了,到处都是一片耀眼的白,村里村外变成了粉妆玉砌的银色世界。最妙的是那些高高矮矮、粗粗细细的树木,光秃秃的枝杈上都挂满了绒绒的雪花,真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这时候的孩子们早已按捺不住性子了,他们堆雪人、滚雪球、打雪仗,就像一头头撒欢儿的小马驹,个个忙得大呼小叫,人人累得小脸通红,惊得空中飞过的麻雀喳喳尖叫着慌忙躲避。 最难忘,乡亲们清扫积雪时那份虔诚和勤快。雪,是苍天的恩赐,谁也不能亵渎和糟蹋。院子里的雪,平房上的雪,门前的雪,大街小巷的雪,都要一扫帚一扫帚地清扫起来,或一锨一锨地培在树木周围,或一车一车地搬运到菜园和麦地里。不管一个冬天里要下多少场雪,也无论清理积雪有多么辛劳,乡亲们从不抱怨,也从不吝惜体力和汗水,而是人人怀着一颗膜拜和感恩的心,珍爱着洒落在故乡土地上的每一片雪花,在乡亲们的心目中,一片雪花就是一粒饱满的麦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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