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里消失的声音
2014年06月16日 来源:
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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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功基
回到故乡,漫步在大街小巷和村口路边,看到的只是一些熟稔而亲切的景物,耳边却再也闻不到鸡猪牛马驴骡的叫声了——这些当年故乡嘈杂声音中的主要音符,如今早已湮没在过往的岁月河流里,这不能不让人感慨万千。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故乡家家养鸡,户户养猪,队队养牛马驴骡,这是那时故乡的一道耀眼风景。而这些家禽家畜从早到晚的各种叫声,也构成了那时故乡最具生活情韵的声音。毫不夸张地说,那时农家孩子最早认识的就是这些家禽家畜的模样,最早熟悉的也莫过于这些家禽家畜嘴里发出来的声响,特别是每个农家孩子勤劳持家的意识,更是在割草剜菜侍弄这些家禽家畜的过程中逐渐培养起来的。
家家养鸡,多是散养。每家一只公鸡领着一群母鸡,优哉游哉,或觅食于街头巷口,或嬉戏于院落墙角,遇上狗惊猫扰,鸡们便咯咯乱叫,有的飞上草垛,有的蹿上墙头——这种声音无论春夏秋冬,总是此起彼伏,从不间断,给枯燥的故乡日子增添了些许生动。傍晚时分,鸡们大都会按时回到各自的笼舍,碰到不肯老老实实归巢的鸡,主人免不了追打呵斥,那些鸡自然也就扑棱着翅膀大呼小叫,这成了村里每天暮霭缭绕时的街头闹剧。在农家老少的耳朵里,公鸡的喔喔报晓声,嘹亮而自豪;母鸡的咯咯下蛋声,快乐而骄傲。但夜里遭到黄鼠狼偷袭时,不管公鸡还是母鸡,发出的叫声同样惊惧而凄厉,连沉睡的村子也霎时变得惶恐不安起来……
户户养猪,全是圈养,而且猪圈都在院子里,这是故乡民居建筑的典型特征,即正房的西窗外与西厢房之间建有猪圈。在整个生产队期间,养猪是农家劳作之余的一项家庭副业,有了攒粪和卖猪这两项收入,拮据的日子才多了一份宽裕。那时候,每家猪圈一年四季都是闲不着的,农家卖了肥猪很快就得去集市上买小猪,只要圈里有了猪,一家人心里才踏实。但踏实归踏实,烦人的猪叫声却不能充耳不闻。猪是不安分的角色,除了睡觉,它饿了的时候,不是长一声短一声地叽叽歪歪,就是两条前腿搭在圈墙上尖叫不止,即使不饥不饿嘴里也要哼哼唧唧,因此猪的叫声就成了农家院子里最自然不过的声音,这种声音朝朝暮暮陪伴着农家的每一个日子,父老乡亲便有了为之向往的一点儿期冀和盼头。
队队养牛马驴骡,是在生产队的饲养场里。那时候没有农业机械,春种秋收哪一样农活也离不开牛马驴骡,这些牲口就是不会说话的“社员”,它们起早贪黑地劳作,默默地替农家分担着劳累和忧愁。田野里、道路上、树荫下、街道旁,到处可见它们的身影,四下可闻它们的叫声。整日回荡在乡野间的驴嘶马鸣、牛哞骡叫,和农人的鞭子声、吆喝声交织在一起,汇聚成了那个艰辛岁月里声情并茂的故乡绝唱。当然,牛马驴骡的叫声并不会充盈着快乐,农人们含辛茹苦忙活一天,回到家里还有“老婆孩子热炕头”,而牲口们劳累一天,得到的抚慰不过是一点儿草料而已,惟有雪花飘舞的冬日,听着它们在槽头安逸的咀嚼声和高高低低的响鼻声,才使人觉得它们终于有了一份真正属于自己的宁静。
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故乡一带的农家不再养鸡、养猪了,牛马驴骡也逐渐被农业机械所替代,喧闹的乡村一下子变得清净了许多,但清净的时间久了,反倒让人怀念起那些曾经不绝于耳的家禽家畜的声音来,而且每每怀念时,总有一丝惆怅的况味淡淡地飘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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