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麦收往事
2014年06月23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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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辰

  杏儿黄,麦收忙。一年一度的麦收季节又开始了。
  现在的麦收,轻快得像喝了一碗白开水。一家两亩小麦,雇个收割机,不到一小时,稀里哗啦,就结束了。千把斤黄橙橙的麦子就到了场院,晒个一两天干了就入仓,就等着磨面蒸馍了。这种简单的劳作,简直就不像是麦收,过去所有关于麦收的一切繁复的内容就这样一笔带过,仿佛酒席前一点开胃的小点心。
  记得小时候的麦收是农事中很重要的时刻。生产队年代由于粮食不够吃,眼看着麦子熟了,终于可以敞开肚量吃香喷喷的饽饽了。人们心里洋溢着喜悦,整个村子都沉浸在对丰收的渴望里,都在等待着开镰的日子。就连我们小学生也要放假两个星期,去生产队捡拾遗落的麦子。
  由于割麦是一桩很辛苦的劳作,家里也要筹办一些平时舍不得吃的食物。妈妈赶集买了一点猪肉,那时候不过年节是不买肉的。还买了两个当时很稀奇的卷心菜还有小咸鱼,加上自留地里新鲜的土豆和茭白,一切准备就绪了。
  当时,生产队所有的青壮劳力,包括未出嫁的姑娘们,齐刷刷排在小麦地头,生产队长一声吆喝,30多个人都挥镰上阵了。不用一袋烟的工夫,收割的快慢就泾渭分明了。那些腿脚利索的,年轻力壮的就冲在前面。他们偶尔直起腰来,回头看看那些落在后面的人,眼里流露出嘲讽的笑意。
  半晌休息时,大家能喝到我妈妈刚刚挑来的石榴茶水,那一担水将近100斤,要走二里的山路才能到达,别的婶婶大娘都不能胜任这个任务,只有身强力壮的妈妈出马了。那种石榴茶是用大锅烧的新鲜石榴芽叶,需用大碗趁热喝。一股浓郁的清香一下子就能通达人的五脏肺腑,全身的溽热疲惫就在一阵汗雨下过以后,云开雾散了。我至今觉得妈妈的石榴茶是世上最好喝的茶,只是后来再喝却找不到那个味道了。
  那时候我跟另外两个小孩,被分配帮队里的牛车装麦子,赶车的是麻子三叔,他是个高大健壮的汉子。我负责把大伙收割的小麦搬到地头牛车跟前,麻子叔负责装车。拉车的黑犍牛是队里最有劲的牲口,每一次我们都把麦子垛得像小山那么高,用一根粗粗的缆绳拢结实,我们便急不可耐地爬到麦垛顶上,麻子叔扬起鞭子吆喝一声:驾!我们的牛车就开动了。那时候坐在高高的麦垛顶上,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天上的云彩,俯视着身边青青黄黄的田野,心简直要飞出去了。
  麦子运到场院以后,趁着晴天赶紧晾晒。中午最热的时候,大家汇聚在场院里打场。此起彼伏的连枷声里,麦粒像蝗虫一样飞溅起来又落下去,当时觉得整个大地都在颤抖。场院中间是毛驴拉着碌碡,来回碾压。那时候我有了一个最有趣的工作,我手里拿着一个破瓢,跟在毛驴后面——每当毛驴把自个的尾巴支棱开要排泄了,我就立刻上前用破瓢接住。好在那种尴尬的事儿并不多,一个麦季不过一两次。
  麦季最怕什么?最怕连阴雨。我记得很清楚的是1992年,就在小麦成熟的时候,就遭遇了这种天气,整整一个月几乎没有晴天,麦地被雨水泡得像发面站不住人。由于没法收储,几乎所有的小麦都在麦穗上生根发芽了,远远地望去,像一棵棵盛开的蒲公英,侥幸收下麦子也都发霉变质了。那一年的小麦面粉,蒸出的馒头黑黑漆漆的,咬一口牙齿就拔不出来了,一股麦芽糖的甜味。
  后来,村里开始有了脱粒机了。人们被这种柴油机带动的大家伙惊呆了。把一抱抱的小麦吃进去,麦粒在肚子底下就哗哗流了出来。一个大麦垛几带烟的工夫就脱粒完了,真是喜欢得不得了。这也导致了一个严重的结果——由于全村十六个生产队,只有一台脱粒机,谁都想抢先给自己用,于是,各个小队之间就常常为争夺脱粒机大打出手,双方各自拉住机器的一头拼命拉扯,像是拔河比赛。甚至直接动了拳脚,那个热闹劲儿,比看马戏都有趣儿。直到后来,村里有了更多更大的机器,我们再也无缘观赏那热闹的全武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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