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玛吉阿米
2014年07月23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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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默
  我是先知道过去的“玛吉阿米”,后听说现在的“玛吉阿米”。它们都与一位叫仓央嘉措的喇嘛和他写的所谓情诗有关。

  过去,“玛吉阿米”是一个人,游走在虚与实的中间。
  现在,“玛吉阿米”是一家餐吧,坐落于拉萨八廓街的东南角落。
  我是先知道过去的“玛吉阿米”,后听说现在的“玛吉阿米”。
  它们都与一位叫仓央嘉措的喇嘛和他写的所谓情诗有关。
  来拉萨的内地人,拜大昭寺,逛八廓街,还惦记着看一看“玛吉阿米”,到里面坐一坐,无一例外地是因为仓央嘉措和他的那首所谓情诗《在那东山顶上》:“在那东山顶上/升起白白的月亮/玛吉阿米的面容/浮现在我的心上……”
  我第一次到拉萨,也是这样想的。拜了大昭寺,自东向西逛八廓街。沿石板路走着走着,突然就看见了“玛吉阿米”。它是一幢二层藏式建筑,房顶有露台,通体涂成了黄色,黑窗框玻璃窗,装饰着短皱帘。它正在开门营业,二楼窗子次第打开,露台上窗帘收拢,窗台间摆放着普通的盆栽鲜花。我与画像中的“玛吉阿米”对接着眼神,只见她撩开布帘一角,头戴藏式帽子,身穿藏袍,眉目含情。听说“玛吉阿米”经营的是尼泊尔、印度和藏族风味,经过改良已经趋于西化,但由于是集体活动,时间也紧张,我终究没进去坐一坐,留下了一个不小的遗憾。
  这次应邀回到拉萨过藏历新年,临来前我就跟妻子说了,一定要去“玛吉阿米”好好地看一看、坐一坐,点一壶酥油茶,吃一碗藏面。在火车上我跟一位同行者同样说了,据累计晒了一年以上拉萨的阳光的他说,“玛吉阿米”是由一个专业策划团队闭门策划和炒作出来的。我听了不以为然,心头仍然固执地坚持着最初的想法。
  大年初二,我独自一人去大昭寺转经朝佛,站在汹涌向前的藏胞队伍中间,一点一点地挪着,远远地我看到了“玛吉阿米”,它黄色的面容和表情,在正午灿烂如金的阳光下生动醒目。由于是过年期间,它没开门营业,所有的门窗一律紧紧关闭。待我朝佛后已疲惫不堪,我也不想沿着八廓街走上一段长长的石板路,重新回到它门窗闭锁的面前,却仍放不下走近它的愿望。
  离开拉萨的前一天上午,我又来到了八廓街。这天“玛吉阿米”仍然没开门营业,桑烟飘了过来,烟雾中“玛吉阿米”的画像若隐若现。周遭电线缠绕,无声地证明着这样的时代。我踩着石板台阶,踮起脚却看不到里头,曾经的热闹与繁忙都销声匿迹了。 
  当晚,我在西藏文联的作家次仁罗布家,遇见了西藏社科院原院长平措次仁老师,向他请教了有关仓央嘉措的问题。平措老师认为,所谓情诗其实根本不是情诗,而是借此反映了仓央嘉措自己政治上的失意与苦闷。像“夜里去会情人/早晨落雪了/脚印留在雪地上/保密又有何用”,所描述的情景也根本不可能,身为达赖喇嘛,仓央嘉措不可能深夜这样自由无阻地出入布达拉宫,去私会自己的情人,这听上去十分荒唐好笑。当地接待我们的那个小伙子也跟我说,仓央嘉措就像南唐后主李煜,借诗曲笔抒发自己的政治理想和抱负以及遭逢打击后的落寞和失意。我以为他的比拟是比较贴切的。这些都与我入藏前了解到的仓央嘉措和他的情诗大不相同,那时我像许多人一样,认为有着达赖喇嘛和浪子情种双重面孔的仓央嘉措,身上集中了藏传佛教森严戒律与个人浪漫情欲之间的冲突和无奈,这叫他的身份时不时地在分裂,在相互撕扯,信念产生过动摇,心头充满了焦虑,以一出人间悲剧流传至今,最有力的佐证就是那些“不负如来不负卿”的所谓情诗。但现在我认为仓央嘉措不是一个普通的喇嘛,他是达赖喇嘛,作为一个政治符号,他别无选择;而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的内心一定波澜起伏。他那些所谓情诗其实展现的是政治与权力角逐纠缠的惊心动魄,就像一汪平静水下的潜流暗涌、乱石密布。
  在藏语中“玛吉”意为未生或未染,可理解为圣洁、无瑕、纯真;“阿米”意为母亲。按照藏族人的审美观,母亲是女性美的化身,母亲身上浓缩了女性所有的美。“玛吉阿米”的含义可解读为:圣洁的母亲、纯洁的少女、未嫁的姑娘,甚至可以引申为美丽的遗梦等。那首《在那东山顶上》如惊鸿一瞥,记住了风雪中的一刹那、一瞬间、一面之缘,这是美绽放的芳华,同时给仓央嘉措涂抹上了温情浪漫的色彩。面对一个可爱可感的仓央嘉措,他散发着人性的温度,那些策划与炒作已变得不重要了。人们也许需要童话似的遗梦,来慰藉因痴痴追寻美而失望的眼神,来滋润因苦苦追求浪漫而干涸的心灵。
  慢慢地走出八廓街,已近夕阳西下,人流渐渐散了,就在我的正前方,有一位身穿灰色筒裙款式藏装的少女,左手攥一串念珠,走在转经路上,她个子高挑挺拔,留给我一个美丽的剪影,我悄悄地跟在她身后,就像跟着“玛吉阿米”……
  (本文作者为青年散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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