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并非如烟
2014年11月25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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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黎华
  母亲长了大半辈子的病,厉害的时候只能卧床,据说是心脏方面的病,但一直也没有确诊。我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常常会替大人到省中医请为母亲看病的肖珙主任调方子。 
  肖珙(1921-1998),民国京城四大名医肖龙友先生的侄子,他的堂姐肖琼,是著名人物画家蒋兆和教授的妻子,也是著名书法家。肖主任出自岐黄名门,毕业于齐鲁大学医学院,他是山东省中西医结合的先行者,我国治疗心脏病的著名专家。
  肖主任最初是由母亲在省立二院住院的病友李大姨介绍的,后来我的父母与李大姨、肖主任三家都成了往来密切的朋友。连我们这一代也都走动,母亲看病也不用我到省中医排队了,而是将肖主任请到家里,中午留下吃饭,有李大姨的老伴肖福利叔叔(时任济南第二机床厂副厂长、全国劳动模范)作陪。肖主任仅喝一点红酒,对母亲做的汤极感兴趣;而肖叔叔与父亲喜欢杯中物,他俩偶尔也会“拇战”一番,肖主任则边吃边看,三人其乐融融。
  肖主任的诊室是3号,他的病人很多,又有一些临时安排的,很多时候我都是被叫到最后。我事先将母亲的近期病情,包括舌苔、二便、精神、饮食情况如何等问清楚,因此问起来应答自如,然后肖主任拟方。通过改方、抄方、请医、抓药这一系列步骤,使我在小学就略懂了一点中药知识,并产生了兴趣。1994年我为校医院中医大夫王历菊撰写了一件嵌名对联书法作品“历经大海激远志,菊似黄精胜红花”,其中就很巧妙地运用了大海、远志、黄精、红花四味中药名,如果没有当年的中药知识,就恐怕只能唐诗宋词陶渊明了。
  取药的时候就更有意思了,那时省中医划价的有一男一女两位。女同志也就是30岁左右,脸上有几许雀斑,划价的速度着实了得,一阵算盘飞响,单价就算出来了,取几服共多少钱都是随口而出,速度快极了。我排队总是排在女划价员的窗口,尽管排她队的人多,事实证明,同样时间还是她这边快。
  生活中常有一些令人赏心悦目的事,这在于我们仔细的观察。发药的是一位50来岁戴眼镜的男子,个头不高嗓音不小,虽然不知他何处口音,总觉得他了不起。你想,天下人都知道大夫是天书的制造者(当然有极少数例外,像肖主任的字极为赏心悦目,当时还有一位叫叶执中的老先生用毛笔写方子,他大概是省中医的独一位),药方子那字该有多难认,如果是药名,还比较容易推测出来,但是病员的名字则难以猜测。我在等药时,就注意观察他的工作法,例如:病员的名字叫张敔秀,他就喊“张什么秀”,秀字拖长一点音,或者干脆喊“张秀”。我后来琢麽出这么一个道理,三个字的名字,中间一个字大多数无足轻重,如果把中间的字省去,或者不知道念什么,也无伤大雅。所以叫张秀,张敔秀就来了。 
  当时两个字的名字不多,遇到两个字的名字就全念出来,假设有的字看不清楚或不认识,他也自有妙计破解。比如病员叫虞林,姓不认识,他就喊:什么林;比如病员名叫王彧,名不认识,他就喊:王什么唻。这招很灵,王彧就真的来了。人家取了药,告诉他自己叫什么时,他就回敬一句,下次让大夫给你写清楚点。
  艺术不仅仅在象牙塔尖上,日常生活中也有许多艺术美的表现。像我所见到的药方计价、唱名发药就是艺术。那时候商业大练兵,卖肉的讲究要一刀准,有个相声讽刺顾客买一斤肉,卖肉的给割了七八块,顾客感谢他连红烧肉块都替他加工好了。我曾在北京百货大楼亲眼观赏过张秉贵卖糖,各种不同价钱的花糖,按两买,一块儿称,真是抓糖一把准,唱价一口清,真正感觉是一种美的享受!
  生活中的美令我感叹,而且难忘。生活中无论哪种技术,如果做到了极致,那么技术就变成了艺术,因为它具备了令人赏心悦目的观赏性。艺术的最大功能就是供人欣赏、令人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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