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画画:
心存一个闲梦,其它随了秋风
2015年01月18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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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总是忍不住,在黄叶飘零的季节,想起花开的样子。我总是忍不住,在街头独坐的时候,想起你走过的样子。
  溪水一旁,住两间房,拥几册书,有些余粮。青山在远,秋风欲狂。世间破事,去他个娘。
  不必装作孤独,也别说你悲伤。你去看看山河,从来都是那样。
  天地何其广大,人世多么渺小。你看一世繁华,都随大风去了。
     老树,本职教书的,业余画画的。
  老树本名刘树勇,是中央财经大学文化与传媒学院的教授,山东临朐人。2011年,他开始把自己的画发到微博上,本意是想听听评论家的意见,结果却吸引了越来越多的看客。人们喜欢老树的画,因为他的画悠远、闲淡、恣意、超然,闲来看上几幅,能冲淡现代社会带来的焦躁和抑郁。而老树,也通过写写画画,让自己做了一个闲梦,在梦里穿起长衫,看花吃酒,逍遥人生。

  本报记者 魏新丽
平常朴素尽美感
  黄昏时候见到老树,他刚开完一个冗长的会议,风风火火地赶回办公室。把方桌上散落的纸笔收拢起来,腾出一块地儿,泡上茶点上烟,侃侃而谈。
  老树是典型的山东汉子,魁梧、粗犷、豪气、爽利。看过老树的画的人,见到他真人时都有些不适应:“哎哟,你怎么长这样?”
  这是因为老树的画里经常出现一个长衫书生,清清淡淡,瘦了吧唧,懒懒散散,四处晃荡——倚在树边,徘徊在花前,立在野地里,吃茶喝酒逗猫。
  这是老树的纸上符号,跟他真人形象相差甚远。用他自己的话说,别看长得块头大,像个杀猪的,其实内里心思很细腻。
  老树性子急,有种江湖侠气,看不顺眼的事就要骂上几句,但他喜欢闲淡平和的趣味,不喜欢轰轰烈烈的东西。年轻的时候他喜欢汪曾祺,写毕业论文时去拜访老先生,听老头儿讲故事,讲自己在故宫看大门,一个人坐在午门,万籁俱寂。老树就特别喜欢这个。
  他的诗画里也是这个味道。前几日他在微博发了一张落花图,配上“倦鸟栖枝头,美人在西楼。闲花落深院,无人说闲愁”的诗。那是有一年在苏州,在一个园子里,老树走着走着走错路了,到了一个特别安静的地方,全是青苔,铺了一地的落花,他站在那里看了半天。
  老树喜欢画花,各种各样的,有名字的,没名字的,“春天里的花,夏日里的花,秋风里的花”,开在“秋天的晨光里,旷野的露水里,清蓝的梦境里”。
  “一阵一阵的,上来一阵就画。比如大冬天的,老画水墨,光秃秃的,哎,画点花儿自个儿心情好,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原因。”老树说。
  老树是很随性的一个人,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有想法了就戳几笔,不定时间,不定地点,“我也不是职业画家,我也没有必须怎么地的诉求,是吧,活得那么紧干吗!”
  老树就是这么率性。办公室的一面墙前摆着一个花瓶,插着杏花枝子。老树说这是清明的时候,在路边看到一破树枝子挺好看,就掐来插上了,一开始还有花骨朵,开完了就成了光秃秃的样子,但是感觉开完比开的时候还好看!
  画完花儿还有树,画完树还有月亮,画完月亮还有无尽的山河。世间种种入画,万般情意都在这些景里。
  “待到春风吹起,我扛花去看你。说尽千般不是,有意总在心里。”平常朴素却有挥之不去的美感。老树说他想营造一种上古的情境,像诗经里的写法,自然而然的,就是风雅。
嬉笑怒骂皆入画
  老树的诗画里有许多“古意”,但是现代人却不觉隔阂,反觉亲切。山山水水,花花草草,离着现实有点近,有点远。其实,这些都是他的生活经验,不是从唐诗宋词里窃取的死物件。
  老树1979年从山东临朐的村子里走出来,去大城市里上大学。几十年的城市生活后,返身观看,那些小时候觉得稀松平常的情境,有着不一样的光彩。
  老树还记得小学时候在祠堂里上课,一到春天,墨水瓶用光了之后,小孩子就掐一枝花插在里面,搁在窗台上。全班同学都掐,摆的两侧窗台都是花,屋子里黑黢黢的,里面又没点灯,花在窗台上就特别明艳。老师夸奖了某朵花好看,其他同学就较劲,第二天去找更好看的花来插,窗台上的花能延续一个多月。每年都这样,直到找不到花了,才陆续地没了。
  “现在想想,我靠,多风雅啊。那个时候就莫名其妙,也搞不清楚原因。”老树说,多年后他才品味出这里面的雅致。后来他做了张画,画的是形状各异的瓶子里插着各式野花,并配上一首打油诗:“犹记小学在破庙,同学折花去报到,一溜瓶花摆窗台,先生上课总在笑。”
  这样的片段很多,截取出来就是一个小品。老树老家院子里种着竹子,长得老高,过年的时候把竹子砍了,分给乡亲们,插在屋子里。送竹子的时候就得扛着,翻过山越过岭。他把这个场景也画了下来:“今年回来拜亲友,扛竹送往好人家。”
  老树拿起笔,画山石,画草木,这些大多是他早年熟悉的景物。山怎么转过去的,云怎么腾起来的,他都记得。“小时候淘气,爹妈揍你两巴掌,跑了,躲到山中的山洞里,看着云起来了,雨下来了,想哭吧,又不好意思。”老树回忆,“这是经验啊,切身的东西,特别不一样。”
  除了景,还有情。“高兴的时候就画高兴的,不高兴的时候就画不高兴的。”这是老树的创作原则。
  老树喜欢写大白话的诗,嬉笑怒骂皆成文章。无聊了,他就“起床喝杯开水,阳台自弹自唱。感觉还是无聊,下楼溜达一趟”;太忙了,就“踩着满地黄叶,独自看看青山”;生气了,就骂几句:“江湖风雨正飘摇,奴才王八真不少。特么你还能怎样?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每个人都是这样,一会儿不高兴,一会儿累了,一会儿又乐得屁颠屁颠的,这就是人生的经验,这就是人性的一致。”老树说。
  老树平时偶然遇上个展览,就看看,但是感觉那些画跟他没关系。“说句最难听的话,那些画没有打动我,没有情,在经验上也让别人没有代入感,进不去。”老树画画纯粹是为自己画,让自己高兴,而这反倒也让别人高兴了。
  “跟自己都没关系的画,别人怎么能感觉到跟他有关系呢?”老树说。

世间破事去他个娘
  很多人看老树的画,读老树的诗,觉得特别能缓解焦虑,看一眼,瞬间就安静下来了。
  老树也说,自己特别喜欢静,“现在这样一个乱七八糟的、焦躁的、王八蛋的时代,每个人都需要静一静,每个人都有烦躁的时候。”
  其实老树并不是超然脱俗的仙人,他也活在世俗里。他在大学里当系主任,管着一堆老师和学生。老树画里老是说自己忙,那是真忙。设计系刚成立没几年,行政事务多,他要到处协调,要钱要人,为系里的老师争取利益。“得做啊,得找钱,得给他们出版著作。”老树说。
  这样的日子他不喜欢,但是他是个仗义的人,而且有兄弟情义在里面,“答应了,就要认真弄,就得尽职尽责。”
  老树其实挺愤世嫉俗,他不爱看别人的脸色,看不惯周围人虚伪的嘴脸。他不高兴了就骂骂咧咧,“我无所谓,去你妈的,无欲则刚,先痛快再说。”
  他有种文人的风骨,不爱去贴当官的、有钱的。用他的话说,这些人跟自己又没关系,何必求着,何必畏惧。有一次老家的学校邀请他回校参加活动,老树一看,邀请函上写着处级以上才能参加云云,他直接摆手:不去,就是看不惯这种做派。
  “人一辈子这么短暂,窝窝囊囊的干啥啊?”老树说,“老看别人脸色,等于你没活过。”
  来来往往,都是江湖。聊天的时候,老树喜欢说“江湖”这个词,“江湖嘛,什么人都有,什么事都计较,但这无所谓呀,我这么大岁数了,不想在乎。”
  但是老树也有自己的纠结和想不开。他的画里不光有闲山野水,偶尔也有绝望和彷徨。在他最初的微博画作里,有这么一张画,是一个面目模糊的白衣书生,被树枝子紧紧缠绕着,老树写道:“纠结=百爪儿挠心=死活想不明白=掰不开镊子=?”
  现实里的烦恼太多了,纷纷扰扰,钱和权的社会,老树在这里活得不自在。所以他用画画写诗来超脱。“逃避现实是我唯一的内心现实。”老树说,“现实够麻烦的了,在现实当中你再烦也得硬着头皮去做事,因为你躲不开啊!但你可以在梦里,在写作的时候、画画的时候,躲进一个自己的世界里去歇一歇喘口气。”
  所以老树写:“溪水一旁,住两间房,拥几册书,有些余粮。青山在远,秋风欲狂。世间破事,去他个娘。”写这些东西的时候,老树的心情特别安静,感觉特别美好,自己走进去了,看到了,然后回来画成一张画。而读者通过这张画,也被带了进去,感受到那种美好,也就安静了下来。虽然这种美好有点虚幻,有点遥远,但这就是一个寄托,一时得不到,还不兴人想想吗!
  所以老树还在江湖中混迹,偶尔回老家的深山里转转,做做梦。“梦里春风吹起来,那些花儿都开了。我就徘徊在花下,你说那该有多好。”他想象着。
  “我就想自己在一个无人知道的世界当中梦游,自言自语。这不好吗?”老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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