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儿子、车子
2015年01月23日 来源:
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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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军
生产队的时候,独轮车可比现在的家用轿车实惠多了。
父亲将自家一棵碗口粗的槐树伐倒,借来木匠家什,又找来几条废弃的轮胎开始造车。
父亲乃一介书生,师范毕业执教县二中,不惑之年弃教从农,生活的艰辛使得他好多本领无师自通。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在院子里不停地忙活。当时别说是电动工具,就连电灯也没有呀,亏了那时的月亮又大又圆。我和姐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仿佛在欣赏魔术师表演。有时也会帮着扶锯、拉线。
经过十几个夜晚的不停劳作,一辆崭新的独轮车做成了,就是车轮是旧轮胎修补的,有个裂缝处还用布条密密地缠着,但不影响使用,而且还是个明显的记号。
当时“人定胜天”的年代,我家的独轮车经常会跟着村里的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转战于修渠筑路的工地上,年底会给我家挣一笔不少的工分呢。
农闲的时候,父亲还会推着车子出去做点生意,赚点钱补贴家用。我经常做为跟班一起出去,这也着实让已经读小学的姐姐羡慕不已。
一个冬天的早上,父亲带着我,推着满满一车地瓜,到五里之外的油田家属厂区换钱。父亲为了教我算数,故意要我算账收钱,他负责过称。当时是六分钱一斤,我问为啥不卖五分一斤,好算,被忙着过称的父亲瞪了一眼,便不敢作声。很快,地瓜就卖光了。父亲将钱清点完了,八块多呢。当时一个劳力在地里干一天有时还挣不到一毛钱。
回来的路上,路过供销社的饭店。说是饭店,也就蒸蒸包子、炒个花生米吧。远远地看到包子出笼了,香气扑面而来,我努力地吸着,目不转睛地盯着白胖的蒸包,肚子叫得厉害,两腿迈不动步。可父亲推着车子只管往前走,我也只好跟上。还好没走多远父亲将车放在副食百货门口,给我买了一包“青食”牌饼干。边走边说:“看你刚才那样,十个包子五毛钱,不等到家就得吃光,这包饼干两毛七,里面有二十块饼干,可以慢慢解馋。”我暗暗佩服父亲的精明。
那年家里喂了一头猪,全指望我和姐姐割草给它吃,快一年了,也不过一百来斤,肚子扁扁的,标准的绿色瘦肉型,和我关系特好,可以让我骑着在院子里转圈,不过要在背上垫上干草,不然屁股会被硌成两半。快过年了,为了卖个好价钱,父亲决定把猪送到济南,堂姐来信说那里价格比我们这里高好多。
父亲在独轮车的两侧各固定一个大箩筐,我和猪一边一个。父亲知道,只要有我在,猪不用他操心,更不用捆绑。上坡我就拉车,下坡我要马上进到筐里平衡车子,累了就停下来吃点干粮,顺便教我认字读书。
晚上我们到了济南东郊王舍人庄。当时那里并不繁华,民风淳朴,我们借宿一家小院,不用花钱,房东还给我们烧热水,人和猪用就都解决了。房东大娘见我们父子还算整齐,竟然让我们住在儿子的新房里,儿子媳妇回门去娘家啦。
白天赶路太累,我躺在暖暖的新被窝里,睡得死沉。早上醒来发现竟然尿了半床新褥子。站在房东大娘面前,父亲涨红着脸,搓着双手,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等着发落,我躲在他后面偷看。大娘竟然拍手叫好“童子尿、被窝泡,来年孙子早来到!”现在想来,大娘重孙子也该有了。
几天后,父亲把猪卖掉,买了年货,我心里有种好友永别的滋味,默默地跟着父亲回到老家。邻居们都来看望我们爷俩,人缝里不时钻出我的小伙伴。那时全村没几个进过济南城的,我也算见过大世面啦!父亲和人们聊着外面的见闻,不时还会夸赞那辆很给力的独轮车。
到今天,父亲已经去世五周年。老宅一直空闲着,满院子杂草丛生,那辆结实的独轮车默默停在大门底下,就像父亲的灵魂一样,静静地守护着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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