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
一弟子当众问我究竟芳龄多少,我看着他们新鲜水嫩的面容,便有些羞涩自己已经奔三的“老迈”,于是模糊回答,反正姐姐是叫定了。女孩不依不饶:10岁也是姐姐,1岁也是姐姐,您不至于也是95后吧。我只好笑着招了:姐姐我比你们大十几岁呢!旁边一个还带着点童声的女孩即刻悄悄接上一句:好大啊,我要这么大年龄,还像老师一样卖力挣钱供房子,不知道该有多难过。说完,低头拿出镜子来,看看自己的眼角,又抬头瞥一眼我的,然后才心满意足地继续听我说话。
弟子们还毫不掩饰地问我一个月挣多少钱,我说:老师一年还不到5万呢。学生们一片哗然:老师你那么穷,干吗不跳槽呢?死守着这份穷酸的工作,还不如回家跟爹妈撒娇要零花钱。我于是倒苦水,我不是富二代,我爹妈也没多少钱,而且我还要供房子,老大不小了,生孩子也耽误不起,如果跳槽,势必不稳定,我已经没有精力像你们一样胡乱折腾了。学生们便集体发出一声带着同情意味的悠长的“哦”,还有人丢嘴里一块口香糖,嚼得很肆意,好像一个毫不动容的看客,听我一通牢骚,笑笑走开,继续过自己悠闲自在的生活。
学院里有一美女老师,刚过30岁,但爱臭美,每次上课穿的衣服都不重复,避免给学生造成审美疲劳。不过学生们对她这样的苦心毫不领情,还屡屡打击她的自信和爱美的热情。某天她穿了一件有些紧身的裙子,大约是显出一些身上的赘肉来了,所以在转身去黑板上写字的空当,下面即刻有一个男生大声道:嗨,老师,您该减肥了,否则会有婚姻危机哦。美女老师当下觉得人生悲凉,回道:嘴巴这么损,将来怎么会有女孩子喜欢?我看你们这一代人,谈个正常点儿的恋爱都有危机。另一男生不紧不慢地接过去:嗨,老师,正常恋爱就是以结婚为目的的吧,人家说了,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就是耍流氓,我们就是想耍流氓呢,看人家四川仔心态多开明,将谈女朋友叫耍女朋友。美女老师有些气结:那你们出去耍,老师还是想过踏实日子。男生们听了都嘿嘿笑:老师,逗你玩呢,踏实日子离我们远着呢,等我们像您一样大的年纪,也玩够了,就一定踏实去。
同龄的同事们都慢慢被这些学生给磨出了好脾气,因为实在是没有办法,谁让我们在他们嘴里成了“老人家”呢,而且,我们“80后”这代人终于被媒体弃之不理了,原来在天上捧得高高的,现在全脚踏实地养家糊口过日子了。有同事说得狠:让这帮人骄傲去吧,总有一天,我们生的“10后”,会用一声响亮的“叔叔阿姨”压住他们的风头。而且,就他们这啃老的本事,没有我们被高房价高物价低就业零薪水折磨过的经历,还想成为中流砥柱,纯粹是痴心妄想……
其实,我知道同事的这番愤慨只是因为我们老了,30岁一过,就成了一个迈向平庸的为生活而奔波的人,昔日的所谓另类、孤傲、锐气、不羁,全都被现实给磨平了。曾经种下的桃树,以为会挂满饱满甜美、养阴生津的桃子,不想,结出的却是不可多食、损伤脾胃的李子,而且,还让更生猛的一代全摘了去,尝一口,便嘻嘻哈哈地丢掉,从沉默不言的“桃李”树下离开,奔向那更五光十色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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