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蓝 欣 记录:静女夭夭
我很爱自己的妈妈,知道她大半辈子为家庭付出很多,但是随着家里最近几年发生的各种变故,我却越来越不“喜欢”她,甚至有种想逃离的感觉。
两年前的一个凌晨,60多岁的爸爸从三层楼顶上跳下,幸亏被及时送往医院才捡回一条命。在病房守护爸爸的那段时间里,我一遍遍地思考他跳下来的原因。后来,爸爸被诊断为抑郁症。当时,他在遗书里写道:“我是个没用的人,不给你们添负担了……”
妈妈是个强势能干的女人,爸爸则太过温顺。本来这些无可厚非,但是从小到大,我们姊妹几个接受的“熏陶”就是——爸爸是个懦弱而“没用”的人,这个家全靠妈妈在支撑。每次妈妈和爸爸吵架,就会把这么多年来家里大事小事全靠她张罗,爸爸完全指望不上的事叨叨出来。妈妈在家里就像个指挥官,爸爸就像个蹩脚的跟随者。在这种氛围里,我们姊妹几个习惯了一切以妈妈为中心,无形中忽视了爸爸的感受。爸爸跳下来的前一天,妈妈刚和他吵完架,骂他一点用都没有。他天天到孙子上学的幼儿园门口瞅着孙子,我弟弟觉得他疼爱孩子的方式不对,狠狠地训了他一顿。在那之前,我已经很久没和他打过电话了,因为每次打电话,都是找我妈……
爸爸并不是一无是处啊,但为什么妈妈看不到他的优点,却这样长年累月地贬低他,以致爸爸都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后来,我和妈妈聊起来,觉得妈妈是个付出感太强的人,她为我们这个家付出确实很多,但一定程度上弱化了她的幸福感。
那件事后,我们一家人都反省了对爸爸的态度,妈妈虽然当时表示理解,但后来还是回到从前。有时他们吵架我们若替爸爸说两句话,她就会非常委屈,觉得自己为家庭做了那么多却没有人念她的好。每当那个时候,我们就像爸爸一样闭上嘴巴不再说话,但心里却觉得不舒服。
去年,弟弟离婚了,因为忙着开店挣钱养家,两个孩子由我妈妈帮着照应。爸爸行走不便,妈妈既要照顾爸爸,还要照顾两个孩子,自然更加辛苦。我觉得既然弟弟已经离婚了,孩子由我们抚养,一家人辛苦些带大孩子是正常的,不应该再在孩子面前说些不好听的话增加孩子的心理压力。但我妈一生起气来就会在两个孩子面前说起他们的妈妈多么多么不好。有一次我劝她,别跟孩子说那些话,对孩子成长不好。我妈气急败坏地反驳:“两个孩子从小到大吃喝拉撒都是我管着,当妈的什么都没管过,为什么不让我说?”
看着两个孩子吓得不敢说话,我也不再吱声,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对话了。
前段时间回家,因为一些琐事,我跟妈妈发生了争执。妈妈说了我一句:“这么多年,你为咱这个大家庭付出过什么?”当时,我的心里特别难过。的确,我是家里唯一一个上大学的孩子,在妈妈眼里,我应该混得很有出息,为家庭多做一些贡献吧!可是这两年,自己的小家庭也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也需要去应对,我只能在能力范围内照顾他们呀!
有时候就想,我一定不要做个像我妈一样的妈妈。她确实付出了很多,确实很辛苦很操劳,可是我却在心里越来越不“喜欢”她。有时候我会恐惧自己的这种想法,怎么能不“喜欢”自己的妈妈呢?我明明应该是爱她的呀!是我不够理解她吗?还是我对妈妈太苛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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