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韩国光
爷爷奶奶的老坟在秦集小山上,这里老坟多是上个世纪60年代前埋葬的。爷爷在我出生前就病逝了,爷爷长得什么样子我只在唯一留存的照片里见过。奶奶是在1982年去世的,当时我正在部队当兵,怕影响我在部队的工作,父亲没有通知我,后来在信中才说到此事,我难过得眼泪滴湿了信纸。这几十年来我一直记着奶奶的神态和模样,去上坟上时仍觉得奶奶坐在姑妈家的门前在晒着初春的太阳。小脚的奶奶穿着湖蓝色的斜襟褂子,她那黑色的木拐杖就靠在旁边。
以前,跟着父亲去上坟,我曾问过奶奶的骨灰盒埋在坟的哪个位置,他始终没有告诉我。尽管我不知道奶奶具体睡在哪个地方,但从坟上长着高高槐树的景象中,我仿佛觉得他们住的房间外面还有着一个小院子。很小的时候我不懂得这“扫墓”一词的意思,认为要带个扫把去坟墓地去扫一扫,果真是这样,去祭祀亲人也很新潮文明啊。我当然没有带过扫把去帮二老清扫过那里的“小院子”,每年只是在清明前到他们的坟上象征性的添上一些土。
我大体也算个有孝心的人,这么多年大哥和弟弟因为太忙已很少去爷爷奶奶的坟地了。我基本上每年都和妻子一道去看看老人家,或许我的诚意感动了上苍,就在前年的清明前,我意外发现爷爷奶奶的坟上冒出了一棵翠绿的万年青。一尺来高的样子,微风徐徐吹着,小小的万年青好像很脆弱地在摇动着。老百姓都说老坟头上长树好,意味着这家人后代生机旺盛,爷爷奶奶的坟上本来就有一棵碗口粗的槐树,这不知不觉中又长出了一棵万年青,这怎让我不感到欢喜!当时我就想给它浇点水,好让它茁壮地活下来,待长大了夏天多给他俩遮挡太阳。这棵自己冒出的万年青,我更觉得是因为我长期思念奶奶,才从坟地里长出的,思念本来就是一粒会生根发芽的种子。
去年去上坟,我特意用4升塑料桶带了一桶清水。当我便迫不及待地去浇那棵万年青时,或许是浇得太快水没有撒开,就听奶奶捣着那“咚咚”响的拐杖说:“谁个这么调皮,又在我房顶上乱倒腾?”我喊了声奶奶说是二孙子,在给万年青浇水呢。回想起奶奶我总是满眼泪水。先前奶奶最疼我了,在我小时候过生日时,她给我买过8毛钱的香肠。奶奶从那卷了一层又一层的方手帕里拿出了平日积攒的钱,一下子都递给了人家。那年月我哪吃过香肠啊,只觉得吃着切得一片一片的香肠真解馋呀。
我小的时候也确实是个太调皮的孩子,奶奶对我这么好我却做了一件愧对她一辈子的事情。小学五年级的一天中午,我在学校路口扒拐弯的公交车取乐时,可巧被校长看见并记下了姓名。其后班主任责令我写检查认错,如果写得不深刻,就要让我在全校大会上“亮相”且要受到处分。我吓得中午饭都无心吃,进了家就趴在床边写了起来,不识字的奶奶看我一遍遍地写着涂改着,高兴得说:“还是我二孙子学习用功,进了门就写作业。”她还多次在邻居面前夸奖我,至今让我内心惭愧……
今年清明前,已经54岁的我认认真真地跪在了爷爷奶奶的坟前,终于坦白了此事,接着我将带去的一桶清水浇在了那棵窜有一米多高的万年青旁,汩汩的水声似一段动听的音乐,穿过无情的岁月直达奶奶去的地方。奶奶您听到了吗?奶奶呀奶奶,我多想让您再一次听见这来自世间的欢快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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