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成磊
那一年,我19岁,高考过后决定去大连继续求学。母亲在送我出门的时候,嘱咐我说:“路上自己注意,不要生事。”
那时候的客车很慢,我离开家门后,整整坐了一天客车才到达山东北部一个沿海城市。在这里需要再到码头乘坐夜船,才能踏上海对岸的大连地面。
下了客车后,天色已黑,看到旅人纷纷散去,我忽然强烈地感到一阵孤独。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站在离家几百里的车站,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我不知道码头该怎么走,一时间有点彷徨无助。
我想找个人打听一下。正在这时,一个人忽然从后面搂住了我的脖子。接着一只手直接伸到我的上衣口袋里。我大吃一惊,急忙挣脱,转身一看,眼前站着三个嬉皮笑脸的青年。其中一个长发青年手指缝里夹着几张零钱。
那几张零钱是母亲卖鸡蛋为我攒下的,要我路上买吃的,我没舍得花。我对“长发”说:“把钱还我。”“长发”不屑地看了我一眼,把钱数了数,说:“就这么点啊,不够哥们儿几个撮一顿的。”然后招呼其他两人欲走。我急了,上前拦住他:“还我!这是我的钱!”“长发”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对其他二人说:“这个外地愣子,要我把钱还他。你们说,怎么办?”“怎么办?揍他!”那两个青年猛地上前,又搂住我的脖子,把我摁倒在地,接着就是拳打脚踢。
我以前虽然没与人打过,但我是农村孩子,自小帮母亲干活,皮粗肉厚,还有劲,在挨过他们的一顿拳脚后,我挣扎着站了起来,然后红着眼,奋力击出一拳,把“长发”放倒在地。他两个同伙见了,又想上前,但见我怒发冲冠摆出拼命的架势,竟然转身跑了。我对倒在地上的“长发”说:“把钱还我!”“长发”没想到我为了几块钱会跟他们拼命,害怕了,把手伸给我,说:“还你就还你,这点零钱,哥们儿还不稀罕呢!”他把钱朝空中一扔,趁我捡拾的空当,跑掉了。
打完架,我这才发现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我踟躅着走到车站门口,拦住一个三轮车,说:“去码头。”在坐上三轮车的一瞬间,我回头一看,这才发现刚才我被人暴揍的地方,周围其实还有不少人。他们在昏黄的灯光下冷眼旁观,竟然没有一个过来拉架的。我感到身上一阵阵剧痛,眼泪再也忍不住,在凄凉的夜风里掉了下来。
临出门时,母亲要我不要生事。可是,自己不生事,有些事却会无端地找到自己头上来。就像这次自己在车站被人暴揍,就是在自己毫无思想准备之下发生的。转眼几十年过去了,现在回想起来,如果当时自己舍弃了那几块零钱,也许就不会挨揍了。没想到我身边同事马上接着说:“换了我,也会去跟他们拼命的。钱虽然不多,但那是母亲省吃俭用给的钱。母亲的钱,又怎么能够让那帮小地痞白白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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