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站前的两个背影
2017年07月05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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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守勇
  1993年盛夏,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以后,父母的热情就和天气的温度一样节节攀升,除了紧锣密鼓为我准备必需的行装,怎么送我去千里之外的那个海滨城市,成了家里的一大难题。父亲平时除了家里,就是在地里、做活的工地上,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虽然我一再说不用送,但最后父亲还是决定送我过去。
  除了为我添置了新衣鞋袜,母亲也给父亲买了双皮鞋,但是临出门那天,父亲还是穿着那双胶底解放鞋,背着行囊和我一起到了济宁火车站。因为出门太早,我俩提前两个多小时到达车站,正是中午时分,满头大汗站在空旷的站前广场,口渴难耐,那时候还没有出门带水的习惯。我把塞满衣服的提包放在地上,让父亲坐下歇歇,就到旁边的售货亭买瓶装的所谓纯净水。
  握着两个凉凉的水瓶回来,父亲的背影越来越近,我的脚步却不由慢下来。他没有坐在提包上,而是蹲在一边,抽着烟,头垂得很低,头发很长,有些花白,中间的稀少了很多,前面有些秃了。新做的白衬衣第一次上身,有些大,穿在身上显得晃荡。裤子也有些肥,一串钥匙挂在腰间,皮带是我用剩下的,他换了一个挂钩,已用了好几年了。
  那段时间他不像母亲那样把兴奋劲儿都挂在脸上,而是高兴之外多了一份奔波的劳苦和焦灼。那时学费400多元,再加上生活费等杂七杂八的费用,需要带走一千多元,这对于父亲来说,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甜蜜负担。那个夏天他一天也没有闲下来,出去找木工活儿干,在工地上先借支一些钱,再用以后的工资抵。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临开学前他把一沓钞票递给母亲,母亲把钞票铺平叠好,缝在我裤子内侧,正好用腰带勒住,说这样路上会安全些。
  我把纯净水递给父亲,他还是蹲在地上拧开瓶盖,我俩喝下第一口就惊奇地盯着对方,竟然和家里的井水一样,没有什么味儿。第一次喝到纯净水的我俩,还想当然地以为这种灌进瓶子里的水怎么也得像汽水那样爽口,一时竟怀疑起买到了假水。
  还是上大学期间的一个暑假。虽然从我家到车站有一辆过路公交车,但是返校那天,母亲还是执意骑三轮车送我过去。大约有十里地的路程,脚蹬的三轮车斜穿过静阒的田间小路,到车站时还有段时间。在站前广场母亲把一路上交代了很多遍的话再说一遍,我一次次催她回去,她才慢腾腾地调转车头,不时回转身来摆手让我进站。母亲那件碎花上衣湿透了,贴在后背上,随着身子摇摆而左右扯动,连年劳作使她越发瘦削了。整个夏天她都在稻田地里浇水、拔草、施肥、打药,一个人顾着四五亩地。我去帮她时,她总说你看书吧。其实,她是担心我吃不了那个苦。
  在火车站的一次次辗转流连虽仅是一生中的倏忽一瞬,但总有一些片段如篆刻进记忆一般,让人终生难忘,甚至历经岁月磨洗而愈发清晰,例如父母的背影,至今想起,依然如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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