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允山
“党政工团居委会,商店学校皆具备。衣食住行全都管,企业就是个小社会。”一段顺口溜,形象地揭示出当年国有企业的负担之重,他们承担了大量的社会工作,承担了大量的行政费用,还承担着大量退休职工的养老和所有企业员工甚至家属的医疗费用。
我1975年参加工作就在济南灯泡厂,一直工作了四十多年。我们厂在济南来说不算大可也不小,国有大型二类企业,破产前近三千名在职职工,一千多名退休职工。厂里有食堂澡堂公寓礼堂,有图书室医务室商店小学和银行,就是一个功能完整的小社会。在四十年的工作经历中,我曾经有八年在厂后勤部门工作,不遗余力地为职工的吃喝拉撒奔波忙碌。
1986年11月,我电大毕业从生产车间调到了行政科,第一个大任务就是去唐王拉大白菜。一是厂食堂的储备菜,一是分给职工的冬贮大白菜。近十吨大白菜得从农田里一车一车运回来。四辆大货车每天天不亮就出发,及早赶到位于城东的唐王镇。数量是按蔬菜公司计划批的,供货地块是由蔬菜公司划定的。菜的好孬就全靠自己去挑选了,有经验的在地里走一趟,用脚踩踩,包心结实、个头较大的,就顺脚踢倒,菜农就将你选中的菜搬到地头,准备装车。当然,装车时还得盯紧,不然菜农就会趁你不注意,顺手装上一些质量差的菜。尽管这些经验在临行前,领导都要给各车间跟车的嘱咐一遍,可就有人不当回事。有个车间觉得这是个闲差,派了两个游手好闲平时没啥活的职工跟车。结果一到地头,两位老兄就被菜农拉到家里喝酒去了,等他们酒足饭饱,一车白菜已经装好。可回到厂里一卸车傻眼了:一车白菜将近五分之一是不包心的绿帮子菜,两个跟车的职工被大伙好一顿埋怨。我常说,无论干什么事,都必须有一个认真负责的态度,否则,好事也给办瞎了。当然这是题外话。头一天晚上把白菜拉回来,第二天中午还得把菜给职工分发下去。一时间各车间门口吵成了一团,菜孬了、菜好了,称多了、称少了。再看从厂区到宿舍,一路上车拉的、筐抬的、麻袋背的全是大白菜,一直得忙活一个多礼拜。
改革开放给我国经济发展和人民的物质生活带来了巨大的变化,但是有些物资,尤其是一些和居民生活息息相关的物资仍然十分紧缺,燃气液化气就是其一。燃气液化气以其热能高、清洁便利深受市民欢迎,当年这可是十分紧俏的凭计划供应物资。想弄个煤气公司的罐,办个煤气公司的供应本享受计划供气,那真是难啊!托关系走后门都不一定能办了。当年厂里为了解决部分双职工的生活难题,决定自己采购煤气罐和炉灶,自己联系气源。于是我跟着科长去淄博采购煤气罐,上东营胜利油田联系气源,签好合同交好定金,连夜赶回济南。有了液化气和罐还得买炉子,记得当时第一家考察的炉具企业就是同属一轻系统的济南搪瓷厂,当时他们厂长领着我们参观了产品陈列室,最吸引大家的是一款高档煤气灶:搪瓷烤制的炉台,棕色不锈钢的橱柜,打开橱柜是一个烤箱,下边还有一个精巧的碗橱。整体咖啡色,细看却是点点晶莹的银粉在闪亮,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只是价格太贵啦,上千元一台可不是当年普通职工消费得起的。搪瓷厂的厂长用手中的钥匙敲打着炉灶自豪地说:“我们的炉子别看是搪瓷的,再敲也不带崩瓷的,特别是这款产品完全引进意大利技术,现在是香港地区和欧洲市场上的抢手货,在咱这里基本上见不到。”当然权衡再三,职工们大多数还是选择了便宜、实用的铸铁炉架子的那种煤气灶。一个多月以后充满了液化气的钢罐,装配好了的炉具,一同发到了职工手里。打那我又多了一项工作,每月跑一趟东营去灌装液化气。
当年的企业不单单是一个生产单位,它还承担着许多社会功能,上边所讲的这些和职工生活相关的工作不算,还得随时承担政府部门摊派下来的各项临时性的工作。从我自己的经历来说,参与过1982年、1990年两次人口普查、1986年的第一次身份证的登记、编码、审核、颁发的全部工作,其他诸如职工生活调查统计、工业普查、经济调查等等都参与过。这些工作可是企业出人出力又出钱,为政府分忧解难,为社会默默奉献。
所以,当年在经济改革“国退民进”的大潮中,有些文章把肩负着沉重的历史包袱和大量社会功能的国有企业,与轻装上阵充满活力的私企进行简单的类比；有些文学作品将国企刻画成人浮于事、管理松懈的典型,我心里有许多不同意见。我们的职工是勤劳的,凭着一腔热情,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了国家；我们的管理人员是敬业的,除了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之外,积极主动地深入生产一线,解难题、做指导、送服务,关心职工身体健康,为政府分忧解难。虽然如今大多数的国有企业退出了历史舞台,但是他们在共和国的发展壮大过程中做出的无私奉献和巨大的牺牲,永远铭刻在历史的丰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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