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雷
今年3月的最后一天,刚满84岁的父亲安详地走了。父亲8岁被日本人强招“华工”,由河北吴桥到宣化煤矿,14岁时因不堪折磨,跟随一位山东的老大爷逃离“虎口”。他们沿津浦铁路一路乞讨,在山东找到队伍参加革命。1948年,父亲先在渤海行署受训,再到清河专署和省统计局做统计工作,后来在山东大学工农速成中学及山东大学调干学习,最后到党校任教直至1996年离休。
少小离家,饱受磨难的父亲,在去世的半年前,就对家人郑重地做出他身后事宜的安排:骨灰分三份,一份埋在河北吴桥老家的祖坟地,以尽他少小离家的未尽之孝;一份埋在济南的墓地,既供家人祭奠,也守望着他深爱的家人;一份撒在青岛的黄海中,那里是父母相识相恋的地方,也是姥爷、姥姥的魂归之处。一个灵魂,三份骨灰,代表了父亲最终的三个心愿。
为满足父亲最后的心愿,我们带着父亲的遗愿开始了他最后的旅行。4月2日下午,我们带着刚刚火化的父亲的骨灰来到港沟卧龙山的墓地,那是一片好似世外桃源的清静之地。父亲年轻时就喜欢自然,至今父母用自行车载着我们去英雄山、千佛山和黄河边的情景还时常浮现。我双手抱着那个温热的木盒,艰难地攀登着高高的石阶,仿佛抱着尚有体温的父亲,简单的仪式后,父亲在大山的苍松翠柏中回归了自然,也完成了他在济南的最后的旅行。
4月4日,清明节,我们要带着父亲回河北吴桥的老家,这也是父亲最后的河北老家之旅。父亲幼年离开老家,虽然经常回去,但一般都是直奔老家,却从没有进过吴桥县城,所以,我们临时决定带他老人家进县城转一下。天空飘着的细雨,向人们昭示着清明时节的特殊心情。沿着县城的南北大道,几乎纵穿城区,在一个装点普通的鲜花店,我们购买了几束黄白两色的菊花。过去回老家,总是最隆重的时刻,不仅食品、衣物一定会装满后备箱,而且还会提前包几个红包,有叔父的、姑姑的,还有其他几个远房亲戚的。一路上父亲会不停地讲述着老家的故事,讲述他的童年,讲述他的亲人。从县城出来,沿104国道一路向北,大约30华里就是父亲老家——丁家门楼村了。父亲出生的村庄我们虽没有考证过它的来历,但由于它处在京杭运河畔,津浦铁路和几乎纵穿中国东部的104国道边交通便利的缘由,成为父亲引以为豪的资本。我们的两部车还没有进村,就远远看到在村头迎候的人群,他们是为迎接父亲,也是为最后的送别。说来也怪,就在此时,细雨突然停歇了。我怀抱覆盖着鲜红党旗的父亲的骨灰盒,在充满芬芳泥土气息的麦田和众人的瞩目中,将父亲葬入墓穴。父亲的旁边是我的爷爷、奶奶,还有叔父和婶婶。在这里,也许是劳累了一生的父亲最想回归的地方。下葬仪式后,当我们开车驶离的时候,雨又开始飘落。
4月5日,是父亲真正意义上的最后的旅行,400公里的路程,我们走了四个半小时,也算是他百年后路途最远的旅行了。父亲1953年来到青岛,先在山东大学工农速成中学就读,后考入山东大学,1958年随山东大学搬迁到济南。在青岛的6年中,父亲与母亲相识、相恋、结婚。父亲是姥爷、姥姥最中意的女婿,并把父亲树为他们几个女婿的学习榜样。作为离休干部的姥爷、姥姥,他们死后的骨灰都撒入黄海。正是为了纪念在青岛的美好时光,为了陪伴姥爷、姥姥,父亲才决定海葬黄海。我们与青岛的亲戚会合,沿着海边一路东行,在石老人风景区,选择了合适的位置,简单的仪式后,父亲的骨灰撒入大海。久别的亲人在大海中的相聚一定会是热烈和欢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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