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过很多座城市,那些城市里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似乎都长成一个模样。反而是隐藏在城里某个角落的一条条老街,南京夫子庙,苏州山塘街,北京南锣鼓巷……无不充满着烟火气息和市井风情,在我的记忆深处留下生动鲜活的烙印。
在老济南人的心中有一方去处——曲水亭街。
曲水亭街,北靠大明湖,南接西更道,东望德王府北门,西邻济南府学文庙,从珍珠泉和王府池子而来的泉水在这里汇成河。
初闻这个名字,便觉得风雅静僻:潺潺曲水,临流而弹,坐看云起；一觞一咏,烟波钓叟,畅叙幽情。究其来源,却是曲水亭街原有三间草房,名曲水亭,亭门悬挂着郑板桥撰写的对联:“三椽茅屋,两道小桥,几株垂柳,一湾流水”。街以亭而得名,亭以水而命名,水以曲而著称。这般丝丝入扣的神韵,让人惊叹不已。
于是在一个秋日的雨后黄昏来到了这里,却仿佛是一脚踏入了烟雨江南。灰瓦白墙,木棂门窗,傍河而居,临桥顾盼,沾衣欲湿的蒙蒙烟雨,仿佛穿越百年时空袅袅而来,在青石板路上晕出朵朵水花。清澈的泉水于院内、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经年不息,在家家户户的生活里浅吟低唱。行走在曲曲折折的巷子里,只觉“眼前无限景,诗词也能穷”,只好做一名胸怀山水的画师,以梦做马,执笔为念,慢慢勾勒出一幅“家家泉水,户户垂柳”的水墨图卷。
抚摸着古旧的门楣和斑驳的漆痕,喝一碗泉水冲泡的大碗茶,吃一块香糯绵软的梅花糕,聆听泉水叮咚的轻灵声,满目满心都是老济南的味道。据说,在以前的老济南,城里到处都是这样的街巷和小河,走累走渴了,掀起街巷的青石板,就能看到清冽的泉水汨汨冒出,双手掬起一捧,便可以润喉止渴。多少年来,泉水早已和这座城市相融相通,无声地浸润到济南人宽厚大方的性格之中,成为这座城市的魂脉。
曲水亭街道两旁,既有面塑、剪纸、鲁锦等非物质文化遗产展室,又有老影楼、老茶馆、旧书店、小吃摊等商铺,更多的是错落有致的民居。一水之隔便是喧嚣的人群和嘈杂的车辆,而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却仿佛不受打扰,河边浆洗衣物的妇女、淘米的老妪,路边嬉戏的孩童、对弈的老人,黄发垂髫都乐在其中,使老街古旧中透出活力,沉静里显露生气。生活形态和烟火市井在此间汇合,相互交融,成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记得早前读老舍先生的文章,觉得济南的美,是一种浑然天成的大美:“设若你的幻想中有个中古的老城,有睡着了的大红楼,有狭窄的古石路,有宽厚的石城墙,环城流着一道溪流,倒映着山影,岸上蹲着红袍绿裤子的小妞儿。你的幻想中要是这么个境界,那便是济南。”只是每日面对钢筋水泥混凝土的建筑和拥堵不堪的交通,实在难以将这座城市同先生笔下的济南联系起来。城建的脚步不会为老城停留,好在还有曲水亭街,保留着这座中古老城最淳朴的风情。它左手挽着文庙的衣袖,右手牵起明湖的杨柳；它既有着鲁地的忠厚,又凝结着泉城的灵秀。
漫步在曲水亭街,你的心绪仿佛也放慢了一些,文人的诗词涌上心里,脚下的土地变得浪漫而美丽,闭上眼睛可以想象“晨有市井晓烟欲说还休,暮看夕晖晚照笛声悠悠”的生活,无端生出一种“夜来风雨卧听芭蕉声骤,晴岚万里遥看白云苍狗”的情怀。
这里更让人感到怦然心动的,是济南人宁静温和、质朴善良的生活态度,与整个老街有着一种不谋而合的和谐。一水之隔,一边是梦里水乡,一边是都市景象,这就是现代城市所具备的双重品质:既不能放弃发展和进步,又不能丢下心灵的修正。在曲水亭街,你是个过客,也是位归人。
(李奕辰 山东省实验中学 2015级58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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