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春媛
大风吹乱了发型的时候,正是我妈四处张罗着拾“无事忙”的时候。年年如此,甘之如饴。
“无事忙”是济南人对杨树开出的花的称呼。每年三月,春风一来,杨树就“开花”了。小时候,每到这个时节,孩子们都提个小篮子去杨树底下拾“无事忙”,一边拾一边唱“无事忙,无事忙,掉下来,哭一场”。为什么要哭一场呢?大概是因为杨树花花期太短,很快就没有了,拾不到的孩子可不就要哭上一场嘛!
我有没有哭过,记不起了。只记得那时把“无事忙”拿回家交给妈妈,然后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开吃。这看起来有点丑有点怪的杨树花,经过浸泡、切剁、蒸炸等工序,就变成美味的“无事忙”包子、“无事忙”饺子、“无事忙”咸食……被端上了饭桌。
小时候只顾着好吃,但“无事忙”到底是哪三个字?为什么要叫它“无事忙”呢?好像还真没去想过。
记得曾经有一段时间,一说到“无事忙”,我心里首先想到的三个字是“五十忙”,算是最简单最直接的印象,后来还想过是不是“武士蟒”?因为看它长长地趴在那里,顶端带一个硬壳,像脑袋或者盔甲,莫不是一条能征善战的“蟒蛇”?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把“无事忙”的图片发到朋友圈里,一位朋友以秒回的速度评论:梧丝芒!并告诉我它是杨树开的花,别名“梧丝芒”或“梧树芒”,人们常说的“无事忙”应该就是它的谐音。为此,我还专门去查了资料,杨树的花准确地称为花序,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杨树花都能吃,只有有着深褐色树皮的野杨树结出的花,也就是雄花序,才可以食用。
正因为一年仅一次,稍纵即逝,而且能开出“无事忙”的野杨树越来越少,所以现如今“无事忙”显得愈加稀罕,拾“无事忙”也便成了我妈每年春天里的一件大事了。
一到早春,我妈就开始关注“无事忙”的动向了。多年积累的经验,她早已经掌握了方圆几公里以内所有“无事忙”的位置和数量。一是离家最近的一片居民楼里,有一棵树龄几十年的老杨树,很粗壮,每年都是丰产；二是常去锻炼的公园里,在不同的地点分布着五棵；三是家附近的一所大学校园里,有几棵长在隐秘处,极不易被人发现。
暖暖的春风吹起来,我妈开始行动了。在那有限的几天里,她争分夺秒般地奔波于这几处之间,有时收获满满,有时空手而归,每次回来都要跟我们播报最近的“无事忙”动态。我曾跟我妈说,这个东西不好拾,回来还得一个个地挑拣,又得泡、洗、蒸、炸,拾掇起来这么麻烦,别费这个劲了,现在菜市场上都有卖的,去买点现成的不就行了?
“那可不一样!买来的,哪有这个乐子啊!”
的确,每年“无事忙”像小山似的堆满阳台的时候,连续好多天,家里都会被一种独特的味道弥漫着,或浓或淡,满室飘香。“无事忙”吃法有很多种,我妈最常做的是包大包子。蒸熟以后趁热咬上一口,齿颊留香,那种独特的味道和口感,是其他任何一种食材都无法替代的。
其实,关于“无事忙”的叫法,我还是更喜欢我妈给出的解释。那年春天,我妈带着我五岁的儿子捡了很多“无事忙”回家。小朋友拿起一根“无事忙”仔细端详着,问:“姥姥,这个‘毛毛虫’为什么叫‘无事忙’呢?”
“无事忙无事忙,老年人都退休了没事了,去拾‘无事忙’找点事情做啊,所以我们就是无事忙哈!忙着拾,忙着做,看着你们吃得香喷喷的,心里可高兴啦!”
哈哈,原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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