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延迟的那几秒

齐鲁晚报     2019年04月24日
  □丹萍
  坐在火车上翻朋友圈,看到一个年轻同事写道:谁也别打扰我,等我这两天先把婚离了。我想,真是年轻啊,就这样不管不顾,大踏步迎风走在路上,心总是敞开的。
  我从来没有“直播”生活的勇气,都是录播,更多时候是“播出”经过剪辑的片段。有一次我做了一个手术,出院后才告诉好友蔡蔚。那时她正帮一个艺术家策划展览,我说要学画画,经历了生死关头,要好好生活。她先认真说了几句有关画画的事,然后就绷不住哭了,说:你不开心的时候也要说啊。
  我说,不开心的时候自己能过来,所以才没说啊。
  我们总说要享受独处的时光,其实所谓独处就是这样的时候吧。知道了一个坏消息,先放在心里某个位置,然后把晚饭煮了,招呼家人吃了,安顿娃睡了,再把送到楼下的快递取上来,是书就拆了包装,放到书架上,特别好看的,就看几页;是连衣裙则扯出来试试,然后烫平整挂起来。都收拾妥当了,再去心里那个位置,拿出那个坏消息,自己哭一会儿。等我真正把这个坏消息拿出来分享时,最坏的时候肯定已经过去了。这就是日常生活的样子啊,坏消息时常都有,通常要自己先处理一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独处就是一个人把事情解决掉一部分的过程。这几年我们一些好朋友聊天,禁忌越来越少了,因为往事大部分都放下了。很多名字,能在今天云淡风轻地说出来,都经历了某个人漫长的独处过程。
  曾经去过云南文山一个叫仙人洞的小村庄。村庄坐落在山坳之间,围着一片荷塘而建。我们住的民宿就是荷塘之畔的木屋,半边悬在水上。满塘荷花密不透气,开得正好。仙人洞以万亩荷塘著称,而140户人家的小村庄,却是紧凑的。大家都围着荷塘小小的一角生活。人终归是害怕孤独又需要互相借力的。
  我用手机拍摄了眼前的荷花,准备上传的时候,忽然问自己:我为什么忍不住要分享呢?
  有个朋友是自助游爱好者,还是一个跑马拉松的好手,习惯自己跑步,自己背包旅游。有一次我和他聊到一个问题: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地方是非常美的,你可以一个人去,但不可以有任何形式的记录和分享,你愿意去吗?他毫不迟疑说,当然愿意啊。
  人和人就是这么不同。同样的问题问我的时候,我是毫不迟疑地说:当然不愿意啊。
  美带来的是愉悦,但分享带来的才是快乐。美的愉悦不与人言,无论如何都是打了折扣的。
  当我准备分享自己的“位置”和见闻,就又把自己放在人群中。终归没有足够远的路让我们可以独处,除非我们自己能制造出一个独处的时间差来。
  想想那么多下决心抛弃城市生活,去山里盖房子准备隐居的朋友,最后都把自己的山居做成了民宿,换了地方呼朋唤友而已。
  所谓独处,就是看了电影和写影评之间的那段路。
  所谓独处,就是咖啡端上来了和在朋友圈发图之间的那段路。
  所谓独处,就是知道手指受伤,血小板自己凝血和医生帮助止血之间的那段路。
  所谓独处,就是自己团队考核成绩欠佳,自己难受和通知团队后给大家打气的那段路。
  所谓独处,就是直播延迟的那几秒。
  我是一个喜欢延迟几秒的人。演砸了固然没什么可怕的,但总要有那么几秒,我们才能比别人更了解自己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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