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配偶到伴侣

齐鲁晚报     2020年06月28日
  □李雅芬

  偶遇一位同事前辈,问抱孙子没?知道他孩子是去年结的婚,我去吃过酒席的。他回答,分了。当时有些蒙,转念一想,知道是他儿子和儿媳离婚了。感觉自己这招呼打得,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嫌疑。有次朋友聚会,说起如今的年轻人,独生子女,自我率性,能过过,不能过就离。不由感慨,这也太不忍耐了吧。想想,谁没有结婚后几年的磨合期?当年我们吵吵闹闹,忍过来,不也就海阔天空、融会和谐了。
  年轻人,出门拉着手,回来的时候已经吵得仇敌般,谁也不理谁。要么一前一后快走,要么你逛你的街,我回我的家。这还不算,先回去的也不给后回来的开门。当年看到一篇文章里说,夫妻出门一定要自己带好钥匙,否则吵了架回家进门难。我对作者佩服得五体投地。
  如今回想,早年间流行的“配偶”这个词,真是专业。完全像生物学里的科学名词。相互之间,也许是宝贝宝贝地唤着,卿卿我我,你到底爱不爱我,月亮代表我的心,哪对夫妻没有荒唐地问过和表达过无数遍?这追逐的是爱情。
  其实,日子很长,是要磨的。高山流水,跌宕起伏之后,归于平淡,和缓平静中,是寻常的相伴与惦念。家常日子里,相互包容,让两个人有了“伴儿”的感觉,是四十之后的事。帅气与美貌,都已成明日黄花,温存与爱情,也没有那么炽烈。所以,越来越喜欢“伴侣”这个词。
  最浪漫的事情,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这歌唱的,还真是这么回事。坐着摇椅,皱纹映照,还有心思慢慢地聊天,这是怎么样的境界?
  中年了,有许多的怕,怕他病,怕血糖高血脂高,吃饭,已经不是劝饱而是劝少,看他生病心里急,恨不得代替了来受罪,常常回想起当年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两个人雨中狂奔,每每会眼睛湿润,这日子还没有好好过,就已经老了。二十几年,一晃一闪如一场精彩镜头没几个的电影。爱情没那么多的惊天动地,也不是甜得如蜜的粘腻,更多的是病中的一杯热水,出差时的一个电话,烦恼里的一句抚慰,人生路程的长长牵手。
  其实想想,平淡中也有神奇呢。过着过着,有了夫妻相,过着过着,遇他晚归会不安,过着过着,牵挂深藏含蓄,过着过着,小宝贝变成了老家伙。喜欢了他爱吃的菜,喜欢了他爱看的电视。最有意思的是电话常常撞车,你拨过去,占线,问跟谁通话,告诉也在给你打。许多次回家,楼下就拿好了钥匙,到家门口,门是开着的,原来早已经听见了脚步声。难怪,我也会经常告诉女儿,你爸回来了。女儿嘀咕“不会吧”,开门,那个头发日渐稀疏,满身都是臭毛病的“老家伙”已经站在面前。只这脚步,已经是熟悉到不用费力辨认。三楼,几十个嗒嗒的声音,是独自的节奏和频率。当日子过到如此地步的时候,年轻时挂在嘴边,常常当做杀手锏的两个字“离婚”,已经不见踪影。
  伴儿,一个人的一半,和那个人在一起了,才完整,多形象呀。一次到医院陪母亲输液,遇到一对八十多岁的老人,妻子挂着吊瓶,拄着拐杖的老头一瘸一拐给老伴倒完便盆回来,妻子坐起来,指着床沿儿,不言语,老伴坐上去,不一会儿,两个人依偎半坐着,睡着了。这雕塑般的画面,让我想哭,沧桑的两张脸,两个人,那是多少个冬来暑往与艰难岁月修来的同船渡、共枕眠?我不敢惊动这一对安详的人,心怀感动,甚至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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