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诗经〉》是更艰难的“跋涉”

齐鲁晚报     2019年11月02日

  《读〈诗经〉》 张炜 著 中华书局
  □濂旭

  《读〈诗经〉》是张炜继《楚辞笔记》《也说李白与杜甫》《陶渊明的遗产》之后,第四部中国古典文学论著。与前三部一样,也是讲学笔录。
  梳理一下张炜出版古典文学论著的节奏,发现自1999年起,总有一部类似的书与其长篇虚构作品相伴。《楚辞笔记》出版不久即是《外省书》;2010年大河小说《你在高原》与《也说李白与杜甫》;2015年《陶渊明的遗产》与《独药师》。2018年初长篇小说《艾约堡秘史》出版,一本《读〈诗经〉》即随其后。
  张炜二十几岁就写出了《古船》,至今已出版二十一部长篇小说,创作历程达四十余年。作为一条长长的文学河流,一部部中国典籍可视为支持的源头。
  与前三部古典文学论著相比,《读〈诗经〉》可能是更艰难的“跋涉”。几千年的诗学研究浩如烟海,汗牛充栋,一般意义的解读似乎已无必要。作为现场听者和后来的整理者,只能用“惊艳”两个字来概括。视角之奇特,体悟之新颖,思维之活跃,辨析之敏锐,见解之精湛,每每让人耳目一新。听者好像被打开了一条精神的地平线:极目辽阔的诗学场域。
  经过整理,全书分为上、下两部,上篇为总论,由五十五个小标题组成。像“自然人文三横列”“娱乐与仪式”“诗的有机性”“从根本出发”“腻啖之后”“孔子的旁白”诸标题,都由整理者从原讲中提出。它们宛若五十五支灯火,烛照出一条道路,将大家引向一个深思的方向。一部《诗经》再次变得簇新。它的各个棱角都被上下左右反复揣摩,最后又回到更细部,即“下篇”,从《风》《雅》《颂》选出四十二篇作仔细赏读。
  自《诗经》诞生以来,诗学研究大致有三种理路:语意训正、经史研究、文学鉴赏。张炜心存敬畏,由当下起步。全书从“《诗》何以为‘经’”切入,探究“诗三百”的身世与源流,展示其鲜亮天然的姿容。总论中每一个标题都伸向远古幽径,引入丰盈饱满的细部,感受烂漫的生长。我们思索“文明的不得已”“直与简的繁华”,品咂“隐晦之美”和“简约之美”,触摸“孔子的诗心”,领略“成康盛世的激情”,思忖“以声化字”和“乐声盈耳”……
  “读《风》诗,总觉得它有一种‘走神’的感觉。歌者之吟咏方式,与其表达的主题和故事之间,并非总是紧紧相扣和环环相绕,而常常有一种疏离性。但这绝非是表达的艰涩和困境,恰恰相反,它来自更高一层的自信和自由。”这让听者屏息深思。再听关于《诗经》的爱欲:“像是最神奇的保鲜剂和防腐剂,使这部古老的诗歌总集永葆青春的光泽。”关于“不隔”,他回应王国维著名的诗词理论:“我们现在所谈的‘不隔’,与当年王国维的论述实际上是存在极大区别的。我们谈的是一种时代‘大隔’,是这之后的可悲状态;而王国维谈的‘不隔’,是一种表述的结果和境界。后者在很大程度上可以从先天能力去追究;而我们现在谈的,却是严重伤害先天之后的惨状。”
  如果说《读〈诗经〉》的上篇更多地体现了对于人类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宏观思考,是一种整体把握,那么下篇则进入了“单篇赏读”,艺术触角游走于“诗三百”的腠理之间。这是一场意趣盎然的艺术盛宴。张炜先生谈《七月》:“这首歌的记录者极有可能直接服务于上层,因为当他写到为公子制裘乃至最后登上国公堂的时候,有一种难以掩饰的骄傲和喜悦。其实这对于劳动者而言,也在情理之中:辛苦的劳动一旦与显赫的权力遭逢,不仅仅是被盘剥的痛苦,还有一种接近的光荣与幸福。”
  犀利,洞察,令人心上一动。
  在思潮涌荡的网络数字时代,《读〈诗经〉》一书应运而生。它是在一个角落里发生的关于古老典籍的个人言说,还是面向世人的一声声深情呼告?
  这里记录了一个人的心声,他现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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