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底春秋
2018年10月22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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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牟民
  我和妻子1981年结婚时,父母除给我们准备了大小衣柜、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外,还特意找了上好的楸木,让本家老木匠三爷爷给打了一个风匣。父亲说,你们在乡下高中教书,烧火炕,要有个风匣,住家过日子,不愁吃不愁烧才行。
  这我知道,小时候家里缺吃缺烧的,日子过得艰难。青黄不接时,没米下锅,要想办法往家籴粮;锅底没烧的,照样愁得做饭的母亲唉声叹气。生产队分的麦秆,几个月就烧完了,再要烧草,只有到山里去拾。春天,带着篓子去刨草根,划拉腐烂的树叶,拾草一上午,不够一顿烧。一到秋天,我们兄妹就抽空到山里拾草。先从青草开始,薅回家摊在门口晒干了烧。秋霜后,用竹筢子划拉草叶、树叶。家里两口锅,人畜吃喝,锅底下天天要烧火,门前没有三两个草垛,冬天的日子就显得不踏实。等到拾光了村子周围的毛草树叶,农闲时,家家推着小车去十里外的山区拾草,一天一车,一个冬天总要跑几十次。老人们跑不动,就在村子周围搂草,遇到掺杂泥土的碎草屑,用手捧着迎风扬一扬,把草屑装回家。
  每次做饭烧火,母亲蹲在灶口,将草一把把理顺,等到锅底的火烧得不旺了,再往里添草,烧火烧得细水长流。为了省草,母亲一般是早晨做了饭,把饭焐在锅里,中午继续吃。
  还好,我任教的县立二中四面环山,拾草不成问题。到了秋假,我除了回家帮父母干活,还要挤出几天时间,去学校东山拾草。我拿着镰刀和竹筢子,找个山坡,用手抓一抓不算厚实的山草,弯腰先用镰刀割,碰上树条子,也一块割下,再用竹筢子划拉起来。傍晚,把草捆好,用扁担挑回学校。一个假期,我便在门前堆了两个草垛。
  我们村有个会做煤油炉的手艺人,父亲花四十元钱买了一个煤油炉给我们送来,还给买了一桶柴油。父亲说,赶上没草烧时,用这个烧水喝,应应急。我们学校没有电,因为离乡镇12里,没条件拉长电。招待客人,这煤油炉子也起了作用。烧水泡茶,还是很方便的。虽然点煤油炉时搞得满手油腻,但比起大锅烧水,不但省事,而且水清无油味儿,泡茶甚好。
  等到上世纪80年代中期,学校每年统一采购煤炭,省却了烧草的困扰。在各方相助下,我们学校也终于拉上了长电。我们安上了电风鼓,买了电饭锅。后来,学校给教职工买了液化气罐,负责给灌气,这又多了做饭的器具,煤炭渐渐买得少了。除了大锅蒸馒头,锅底已很少烧火了。
  门前再不见草垛了。到山里去,每逢见了满地的山草,手不禁发痒,脚下踩着暄腾的草,总感叹说真是可惜了。如今,我们把土暖也废掉了,装上了空调,进了家,没了夏冬的感觉,一年四季,温暖如春。再也不用蹲着,趴着头,往锅底下楦草木,做顿饭跟打仗一般艰难了。
  如今回家,耄耋之年的父母也用上了液化气、电饭锅。冬天烧炕烧的是果园里修剪下的枝条,每人二亩果园,枝条烧不完。果农们种的花生苞米高粱,都把往日珍贵的秸秧草扔在地里,没人烧。
  厚厚的山草,没人收割,年年疯长,躺上去如草褥子。走出村子,路两边的沟里,是草的世界,已经看不见泥土的模样了。回家看看锅底,清净悠闲,它那“饥饿”的岁月一去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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