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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菊花院落

齐鲁晚报     2020年10月09日
  我生在中原一个朴素的小村庄,村庄外的田野一马平川,除了冬天,一年中的多数时候都摇曳着植物的芳香。田间陌头的花花草草数不胜数,庄稼地里也有,村人们不稀罕,把它们当杂草拔除了。那时,让我们稀罕并虔诚地种在院子里的是花瓣可以染指甲的桃红,还有菊花。
  故乡那个开满菊花的院落,曾经给过我无限温情,曾经让我很骄傲。
  菊花院落是五爷爷家的。五爷爷不是爷爷的亲弟弟,还隔着一层血脉。但五爷爷对我们一家非常好,如同对自己的孩子一样,多年后想起依然心生感动。
  五爷爷并不是排行老五,他没有兄弟姐妹。他小名五儿,晚辈的人喜欢喊他五叔或五爷爷。这并没有不尊的意味,反而很多人很敬他。五爷爷一肚子笔墨,是泥土里滚爬的庄稼人中唯一端公家饭碗的人。
  母亲告诉我,从我摇摇晃晃能走路直到上学,这一段时光,多是在五爷爷家度过的。那时候,我们家光景惨淡,母亲常常忙着干活,顾不上我。五爷爷路过,见我满身脏兮兮的,心疼地把我抱回去。五奶奶忙活着给我洗脸,拿好吃的东西。小孩子都是鬼精的,从此我便常常一个人跑去五爷爷家。时间久了,母亲过意不去。五爷爷说,菊丫头来了,我和你五婶都高兴,院落里也不冷清了。母亲没再说什么。五爷爷的两个女儿,都已远嫁他方。
  慢慢懂事之后,我没那么嘴馋了,开始关注五爷爷家那一大院子的菊花。萧条的秋日,那菊花实在怒放得明烈。五爷爷五奶奶都喜欢菊花。五爷爷常在菊花旁支起画架,鼻梁上架着老式眼镜,涂涂抹抹,一会儿院子里的菊花就开到五爷爷的画里了。五奶奶则穿一身鲜亮衣衫,对着菊花,翘起兰花指,咿咿呀呀唱起老戏。我呢,像只快乐的小蝴蝶,一会儿飞到五爷爷身边,一会儿飞到五奶奶身边,一会儿又飞到菊花丛中。
  有时候,五爷爷会泡上一盏茶,茶是菊花茶,是自家院落里的菊花。五爷爷笑眯眯地看着菊花在沸水里舒舒展展。然后把我叫到他身边,边喝茶边教我背诗。当我摇头晃脑站在菊花前背“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时候,正在摘菊花的五奶奶笑了,把刚摘下的一朵菊花簪在了我的马尾辫上。我跳着跑走了,向伙伴们炫耀去。整个村里,只有五爷爷家有这种好看的花。
  转眼,我上了小学。上学之后,有了更多伙伴,我总是会向他们大肆描述五爷爷家的菊花多么好看。他们很羡慕我有一个五爷爷,都想看一看五爷爷院落里的菊花。一个春日的午后,我把他们带到了五爷爷家的院落里。母亲知道后,骂了我一顿,说我不懂事。五爷爷却一点也不恼,还热情地招待了我的伙伴们。可惜是春天,菊花不开,院落里青青的一大片。五爷爷拿出了他的菊花画,给我们这群孩子看。临走时,又送给每人一捧菊花秧。不过,孩子们似乎没耐心,没等到秋天花开,已经弃之不顾了。而五爷爷院落里的菊花依然开得明艳。
  记忆深刻的是有一年歉收,过年时,外面雪花纷飞,我们一家人只能围坐在一起吃着母亲包的素馅饺子。这时,五爷爷披着一身雪花推开了我家的门,手里拎着一条肉。父亲接过来递给母亲,他们的眼里闪着泪花。五奶奶已经病了两年,家里的钱早花光了。五爷爷却笑着说,院子里的干菊花,放着也是放着,换了点肉,给孩子们包饺子吃吧。
  不久后,五奶奶去了。五爷爷一下子变了很多,清瘦得如冬日里的一根竹子。几乎不说一句话,坐在盛开的菊花中,一坐就是一下午。母亲常打发我给五爷爷送饭,而多数送去的饭都不曾动过。
  过了一年,五爷爷也去了,院子里更冷清寂寥了。来年秋天,院子里的菊花还是一如从前一样开了,只是稀稀疏疏的很是寥落。
  过节放假,漂泊异乡的我回到故乡,立刻跑去总是出现在梦里、总让我惦记的菊花院落。离得好远就看到那斑驳的墙、褪色的木门,杂草蹿出了围墙外。我转过身,泪如雨下,不忍看那荒芜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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