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鼓着腮帮子抿嘴吸蜂蜜的样子,至今想起都觉得滑稽。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这儿除了岭便是山,吃的东西多来自山上。蚂蚱、蝎子和香椿牛等,炒了炸了都可以吃。然而,记忆最深刻的,还是蜂巢。 在我们这儿,蜂的种类大体分三种:蜜蜂、黄蜂和土蜂。蜂巢各不相同。蜜蜂多为家养,蜂巢筑在人工安置的泥缸里。野生蜜蜂很少,偶见蜂巢筑在崖壁棚洞的顶上。蜂巢一匹匹的,每一匹便是一个平面,匹与匹之间平行。黄蜂的巢就像吊起柄部的向日葵花,大小不一。有的吊在树枝上,有的吊在屋檐处,有的吊在石板下。土蜂的巢筑在地下,与黄蜂的蜂巢有些类似,但是分很多层。如果把黄蜂的巢看作平房,那土蜂的巢就是楼房了。 蜂巢不能吃,能吃的是蜂巢里的蜂儿子或蜂蜜。在我们这儿的农村,据说黄蜂和土蜂的巢有药用价值,可以熬煮后当茶喝。 我七八岁时非常调皮,去山上放羊、薅草的空闲,经常到处找蜂巢。有时在斜倚的石板底下真能找到小蜂巢,最大的不过小孩拳头大小。我和伙伴们用火烧跑黄蜂,或者用放羊的鞭子搞突袭,把蜂巢从石板上打落,等所有黄蜂都离巢而去,我们再跑过去捡拾。 蜂巢里的蜂儿子小的如黄米粒或大米粒,大的长约一到两厘米。无论大小都晶莹透亮,浅白的薄皮包着一点儿水,只会蠕动。乡亲们说蜂儿子可以生吃,炒鸡蛋更好吃。从山上打了蜂巢,用细草棒挑出蜂儿子生吃,和吃石榴籽差不多。只是不酸不甜也不香,咬一个爆裂一个,溅出一点水儿,品不出啥滋味。那时候捣蜂巢一般不敢告诉父母,谁说了谁挨揍。黄蜂的毒液很厉害,总是成群结队攻击人畜。不经蜇的,会被当场蜇死。 有一次去割草,在悬崖上的凹壁处发现了一个碗口大的蜂巢。蜂巢吊在六七米高的地方,表面密密麻麻趴满黄蜂,还不时有黄蜂飞来飞去。我胆大,和几个小伙伴一合计,决定把它捣下来。我们找来一根刺槐枝,为了保险,我头上套上邻居弟弟的秋衣,然后顶个竹篮举着杆子晃晃悠悠走到蜂巢下。伙伴们全躲到十几米外的草丛和大石后。蜂巢上的黄蜂群发现杆子头靠近蜂巢立马奓起翅膀,嗡嗡地急速地在蜂巢上爬行。 我找准时机瞄着蜂巢,将杆子猛推上去。杆至巢落,一起从我身侧落下,掉到我外侧三四米高的岩石下。那些原本趴在蜂巢上的黄蜂顺着杆子和蜂巢飞坠追下,直追到我头顶。虽然我扔脱杆子就开始逃跑,但还是被它们追出十几米。 过了许久,蜂群散去。伙伴们跑出来帮我取下竹篮,正要帮我脱下秋衣,却发现里面钻进一只大黄蜂。夸赞声突然停止,我也感到脖子上有黄蜂爬动。猛地扯下秋衣的同时,脖子上被那只黄蜂狠狠蜇了一下。黄蜂逃了,脖子上剧痛袭来,把我的汗珠子都疼了出来,眼泪也迅速在眼圈里打转。伙伴们见此都开始狂拍马屁。如果我撑不住哭起来,回家一个个都得挨揍。 那次,蜂巢最后可能给了我,记不清楚了。记忆中,我一共吃过两三次用蜂儿子炒的鸡蛋。味道说不上绝妙,但绝对是高蛋白、高营养的美味。每次吃蜂儿子炒鸡蛋,或者遇到大蜂巢,父亲都会给我重复姥姥村那个聋哑人的故事。 我们这儿有个叫凤凰峪的地方,那儿的一个梯坝边上,至今还有个像蚂蚁窝一样的小口。那个小口,一整天都有土蜂进出,我随父母去干农活时亲眼见过。 像这样的土蜂窝,以前在姥姥村也有一个。蜂群经常攻击靠近它们的家畜,曾蜇死过牛羊。那个聋哑人,不知是出于美餐一顿的目的还是气愤的缘故,大白天就动手把那个土蜂巢给挖掘开了。成千上万的土蜂炸开了锅,疯了一般扑向他,把他当成攻击的靶子。一个四十多岁的壮汉,被它们蜇得又蹦又跳、满地打滚,最终被围成团的蜂群给蜇死了。后来,那个蜂巢被连夜扒掉,听说多达七八层,光挑出的蜂儿子就有几大碗。 我们这儿多山多岭,到处有果树和野生花草。每年春天,整个山野到处开满鲜花。所以,我们这儿飞来的蜜蜂特别多。很多人家见到蜜蜂群迁徙,就把它们收回家养起来。 舅舅家养过十多窝蜜蜂。等到收蜂蜜的季节,每年都能收不少。自家收的蜂蜜特别黏稠,也最纯正,味道也好。那种略带花香的甜,比白糖红糖好多了。 去年,表哥收蜜后送我家两瓶。我们没舍得喝,都留给儿子用。儿子刚会说话,平时懒语。可如果见到母亲拿出盛蜂蜜的瓶子,他的小嘴就勤快乖巧了。他张着小嘴,看筷子尖蘸进瓶子,再盯着蘸有蜂蜜的筷子离开瓶子,等着舔蜂蜜的样子非常虔诚。每当这时,儿子就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喊成溜,连谢谢、谢谢都提前喊个不停。 看着儿子,我又想起自己小时候。有一次,我把刚割下的蜂巢掰了一块就往嘴里塞,结果蜂蜜没吃到多少,蜡巢却塞了满满一嘴。那时鼓着腮帮子抿嘴吸蜂蜜的样子,至今想起都觉得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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