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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诗人的远去
  • 2013年04月01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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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晓
  我在春天,在清明到来时,怀念一位远去的诗人。他叫阿春,远去时,他44岁。我有时想,阿春只是出差去了,等他有一天远行归来,腰上还挂着一串钥匙,拍拍身上的灰尘,嬉笑着说,兄弟啊,我只是出了一趟远门,同你们开开玩笑,我再也不走了,就陪着你们喝酒,陪着你们变老。我还相信,阿春即使远行不再归来,他也是化作了一颗最明亮的星辰,在天上望着尘世的我们。
  我同县城一家文化单位的阿春交往时,常在尘土飞扬的马路上跌跌撞撞地游走,车水马龙的县城大街上,汽车的高音喇叭也惊不醒幻梦中的我。我梦想做一个诗人,那些年我的生活中,除了诗还是诗。我认识阿春那年,二十岁出头,在小镇像一头怪物一样生活,阿春那时已在诗歌报刊上发表了几十首诗歌,县城文化馆还为阿春这颗冉冉升起的“诗星”开了诗歌研讨会。我那天也去了,坐在一个角落里,会议上,群情激昂,仿佛屋顶都要被冲天的诗情掀开。会上,阿春突然站起身,大声点了我的名字,说我的诗很有灵气,一瞬间让我尴尬而动情。我明白了阿春的善良,一方面他是要鼓励我,同时也担心冷落了我这个籍籍无名的诗歌爱好者。
  同那些飞扬跋扈、自命清高、相互挤对的诗人不一样,阿春热情、善良、宽厚,感情也细腻。阿春很瘦,加上他那时披一头长发,我同他开玩笑时,说他真像一只树上下来的猴。阿春嘿嘿笑了,说我们的祖先都是猴,他也许是进化慢了一点儿。阿春喜欢自嘲,比如他追求县城文工团的“一枝花”娜娜姑娘时,写了一首自嘲味极足的诗,在诗里他说自己想去乡下挑大粪,靠种粮食和蔬菜养活心爱的人。娜娜姑娘被阿春打动了芳心,那时,一个干部家庭的儿子正狂热迷恋着能歌善舞的娜娜。在那个属于诗人的年代,阿春胜利了,他没费一枪一弹,就凭自己涌动的诗情,在爱情的城堡里征服了娜娜。
  我去县城时,晚上常在阿春小小的寝室安睡过去。有时,白衣飘飘的娜娜也在那里同阿春缠绵,但阿春见我来,就提醒娜娜早点回家。娜娜是一个懂事的姑娘,轻轻掩门而去,于是我常同阿春彻夜谈诗。有个春夜,春天的第一声雷响了,刚入睡的阿春爬起来疾笔写下了一首诗,我听见了他落笔时沙沙沙如春雨洒落的声音。
  在阿春那小小的蜗居,我吃的第一道菜,就是娜娜炒的椿芽炒蛋,几天后还觉得嘴里是香的。我羡慕地说,阿春哥,你真有福啊。后来,阿春和娜娜还在县城饮食公司为我介绍了一个卖馒头油条的姑娘,我因她身上有一股大蒜味而作罢。
  我结婚以后,同阿春中断了十多年的往来,诗歌已像老朋友一样绝尘而去。我只是听一个文友说,阿春自费出版了3部诗集,绝大部分都是免费赠送。
  等我再见到阿春时,他已经相当憔悴,瘦得更像一只病猴了。几个分别多年的朋友,在一家小酒馆里痛饮,有人边喝边哭,也有人在骂:“都白内障了啊,看不见诗人了!”那天我才知道,3年前,娜娜就离开阿春,投入了一个老板的怀抱。经历了悲喜的阿春,变得寡言,眼神里也有一种荒芜。
  前年春天,阿春走了,他患的是肺癌。朋友说,他那小屋里烟雾腾腾,他抽烟太凶。阿春捂着疼痛的胸口,咳出了血还在写诗。阿春走的那天,我在山坡上狂跑了一通,然后靠在一棵树下喘息。
  阿春的离去,是我内心世界的又一次萎缩,我感觉,我的身体里,被抽去了一根纯真的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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