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文 老五/图 小时候过年,最盼望的事,就是年初二去姥姥家拜年。姥姥家的表兄弟多,玩起来热闹。表兄表弟也都喜欢我去,陪吃、陪玩,晚上钻一个被窝,一起挤着睡。母亲在兄妹们中排行最小,表兄弟中我虽不是最小的一个,可他们都宠着我。我也喜欢被宠。每回去,都要住下,即便表兄表弟的被窝凉硬如铁,尿骚刺鼻(也不知道他们为啥都喜欢尿炕),我也还是喜欢和他们挤在一起,嘁嘁喳喳,嘻嘻哈哈,一扯就扯上大半夜,那份尽兴,那份开心,难忘呀! 拜年时最吸引我的,是姥姥的压岁钱。虽然只是几毛钱,那份喜悦,即使后来工作了第一次领工资也没它让我激动。三十多年前,一块钱就可以赶一次像模像样的大集,置办的货物,足以累酸你的胳膊。记忆里,姥姥常年坐在她的屋里头,一头漂亮的白发,梳得纹丝不乱,衣服也是干干净净,板板正正,永远一脸喜气地坐着,如果再抱上一只小猫,简直就是冰心奶奶。姥姥是我这一辈子见过的最美的老人。 还有让人兴奋的事,那就是吃了。这一天,姨夫和姨们齐集,出嫁的表姐跟姐夫也来,四世同堂,老少同席,场面壮观。那时候,都是妗子带着表姐治办这一年一度的宴席。菜特别丰盛,大人们吃酒,抽烟,喝茶,小孩子(在大人撤席后)可以吃到平时吃不到的鱼、肉、鸡蛋和馒头。惭愧的是,吃了那么多年,许多的美味都没能给我留下印象,却只牢牢记住了一个菜:炒苤蓝。 苤蓝,学名球茎甘蓝,又名玉蔓青,我们那里乡下就叫“撇拉”。撇拉,可能是苤蓝谐音叫讹了,在乡间这是一句特别难听的骂(女)人话。名字不好听,可好吃。尤其是妗子做的肉丝花生炒苤蓝,让我至今难忘:苤蓝切细丝,炒以瘦肉丝,炒至断生时,加以去皮的熟花生仁,稍稍翻炒,然后放入酱油、醋、盐,起锅。苤蓝丝甜中带酸,香脆可口,花生米依然脆硬,一硬一脆,搭配得宜,相得益彰。吃起来特别有咬头,越嚼越香,回味无穷。 我之独独记得炒苤蓝,大概是它的做法新鲜别致。花生能炒食,就够奢侈了,还要去皮,炒苤蓝已经不错,还要加肉丝,加熟花生仁。啧啧。这一盘炒苤蓝,几乎成了妗子每年的保留节目,我一直吃到离开故乡为止。甚至可以说,炒苤蓝成了我的外祖家的一个代名词,每当想起外祖家就会想起它,而一想起它就会想起过年时温馨的外祖家,美丽的姥姥,勤巧的妗子,亲爱的表兄和表弟们,还有他们冰凉而又温暖的被窝。 可是,在我工作的这边,竟然一直未发现有苤蓝卖。这更加重了我思乡的蛊惑。有一年,妻子买了几只佛手瓜回来,我一时兴起,以此代苤蓝切丝,炒了一盘朝思暮想的“肉丝花生苤蓝”。嗯,还不错,很得苤蓝的韵致。妻子和儿子一人尝了一口,摇摇头,古怪地看我一眼,再也没下第二箸。剩下的全让我一人独享了,连汤带汁喝了个一干二净。 现在,妗子快有八十岁了吧,她老人家过年还做肉丝花生炒苤蓝么?不知为什么,我常常无端地想念起妗子的炒苤蓝,非常想吃一口她老人家亲手做的肉丝花生炒苤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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