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人的饭局
2015年04月12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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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范伟等人主演的《饭局也疯狂》描述了有关饭局的文化现象。(资料片)
     有文化人的地方就有文化圈,有文化圈的地方就有饭局。文化人自古爱吃,更爱结团吃。他们都有相同的成分,容易揉在一起。比如文化人看重性情,潜意识里又文人相轻,这样的文化人饭局,吃起来肯定很有趣味。
  但现在,你看看毕姥爷,还会觉得文化人的饭局很有趣味吗?
  铁打的饭局,流水的食客,这才是饭局的本来面目。这是作家张弛在《北京饭局》这本书里说的,但还有一些,是他没说出来的。

本报记者 陈玮   
只有“来不来” 别问“都有谁”
  你确定毕姥爷去吃饭前,真的知道酒桌上都有谁吗?
  在北京,文化人把饭局分为东边一个西边一个,作家张弛被称为“西局局长”,负责把西边文化圈的人召集起来,凑成一个个饭局。张弛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文人的饭局,天生就是多。”
  约饭很简单,挨个发信息,没有前言后语,就一句“来不来?”回答通常也很简单,“去”或者“不去”。若有一个问了一句“都谁在啊?”一下子就会引来其他人的反感,觉得“太矫情”。
  吃饭的地点不是唯一的。文人聚会,有高档大酒楼,有深藏院巷的小酒馆,有路边的面馆,也有文人家自摆的大席。比如著名作家黄珂,一年365天在自家摆流水席,四川泡菜、黄氏牛肉汤锅,用虹影的话说,一帮狐朋狗友、牛鬼蛇神在其家里以黄珂朋友之名相聚,随便看书弹琴,饿了随时加餐,醉了到客房休息。有些人黄珂也不认识,但这对于文人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在他们看来,饭局的作用,就是广揽八方朋友。吃,总是能引来文人。用他们的话说,这里“往来无白丁”。
  所以,为什么吃完饭后大家会一个个拉着毕姥爷合影?你懂的。
  “文人谈吃,自古就有传统。”张弛说,吃给了文人一个平台,同时,从吃中可以看出一个人的生活态度和学识修养。
  所以文人爱吃。作家、媒体人于一爽说,文人有相同的成分,所以比一般人容易聚在一起。“比如结婚率很低,不是一个正常现象,但是在这个圈里,不结婚、保持同居关系,好像是正常的。没有家庭和固定的上班时间,比较自由,但是也需要出来放松一下,人一出来,就有了饭局。”
  文化人需要放松,这是文人的共识。张弛提到,作家丁天一年就出来一个月跟大家混,平时闷在家里写剧本、写小说。哪天遇到他出现,脸色惨白、目光涣散,一看就知道刚刚完成了一部鸿篇巨制,而且明显憋出了内伤。所以在放纵的一个月内,他会频繁出现在各种酒局上。
  饭局和酒局的概念,在文化人眼中是不分的。作家大仙曾说,作为一个跟文艺沾边儿并且往深里沾的主儿,不让喝酒,不让出书,还不如去死呢!在酒精的催动中,文字折磨内心,这是玩文字的一种崇高境界。“如果是那种完全不喝酒的局,没有什么可跟人聊的。要释放东西,所以需要酒。”
  为了释放,文化人创造出无数个能够凑在一起喝酒的机会。比如书商丁晓禾曾在文章中写道,张弛通知饭局,短信第一句若是“见证文学”,那就是有朋友出新书了;若是“导演开会”,那就是招募群众演员了;若是“欢迎甘姐”,那就是一个姓甘的外地朋友来北京了。饭局通常跟大家的工作都有关系,文学界的出版界的美术界的影视界的,以后都要互相提携,但这点正事通常都是两三分钟说完,剩下的就纯是喝酒聊天。
  相近的爱好和成分,让文化人走在一起很容易。文化人之间没有那么多商业秘密,就算喝多了胡言乱语,也不会被人拿住把柄,“出错的成分少。”
  所以文化圈的饭局上,总是充斥着朋友、朋友的朋友、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即便你单刀赴会,也无所谓。来者不问,直接欢迎光临。有时到了下半夜,还会陆续有人加入。
  于一爽说,文化人来吃,而抢着买单的,都是做家具生意、电信生意的有钱人。“文化人有这个自信,既然有人买单就来吃。”

政治、性和文人范儿
  “想要进文化圈饭局的人,估计会失望而归的。”于一爽笑称,很多人想要聆听一下文化人怎么谈文化,结果很失望。
  有一次于一爽在北京南锣鼓巷吃饭,L问了她一个文学和艺术的事儿。这时候K突然从桌子上爬起来,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说“我不要听文学和艺术,我要听草泥马”,着实把L吓着了。
  文人们在饭桌上一般都说不着调的话。作家大仙曾在一篇有关饭局的文章中提到:石康一出席饭局,我们都爱问他,《奋斗2》咋样了,石康老师总爱说“‘奋2’都快成‘愤2’了”;张弛一出席饭局,我们都爱问他,《盒饭》拍竣了,下一部电影拍啥?张老师总爱说“要拍‘打飞机’”。
  “虽然饭局上很多人的工作和爱好有交叉,但是好像都避而不谈正事儿。”于一爽说,文人之间也互相防着,很少有人说我最近在搞什么创作。“比如理想,这对文人来说是隐私,不会跟别人聊,因为说出来,别人会在某种程度上动摇你,所以干脆不谈。”同时,于一爽发现,文化人,尤其是男人,最不爱谈自己从毕业到三十岁的这些年。他们会聊一些吃过的苦,但是都会拼命藏住自己的底牌,担心一不留神被谁摆一道。
  “所以文人会刻意把话题转向政治和性。”于一爽说,“有一位德国文学圈的朋友回国后崩溃了,说中国的文化圈饭局太无趣了,互相拿对方开涮,再开开政治和性的玩笑。”
  文化圈的饭局也是需要论资排辈的,起码要有能力才能组织饭局,才能叫来吃饭的人。比如被称作“东局局长”的艾丹、“西局局长”的张弛。如有新人加入,常常会被挤兑。冯唐在第一次参加艾丹组织的饭局时,因为喝多被送到医院洗胃,之后却被大家认可。于一爽说,在文化人眼中,真性情才是他们最看重的,而不是有的圈子那样看钱、看地位、看权势。
  在这种单纯的酒局中,即便吃了几次饭,互相之间也算不上认识,充其量混个脸熟。即使递了名片,也可能被扔在一边,或者并不在意,彼此不留电话。“做文化的人会有种自尊,就是你不认识我我凭什么要认识你,有一张名片就能证明我认识你吗?”所以在文化人饭局上,有的脾气不投直接摔筷子走人,有的酱油拌饭,吃几口剩菜。没有利益牵扯,怎么着都无所谓。
  因为拥有这分自尊,文化人吃饭也要有范儿。在张弛的饭局中,有人一手拿着《国富论》,一手举着酒杯。有个搞影视制作的,上来就说于一爽的衬衫多么像八大楼的服务员,无论聊什么,都先问她:“你听得懂吗?”
  在于一爽看来,文人都喜欢拿着一股劲儿。一般三四个人以上的局,于一爽就把它称为“公共场合”,她觉得文人天生具有表演的天赋,尤其在公共场合。
喝到最后,就忘了要端着了
  不管是哪儿的文化人,喝多了,也就那样了。于一爽还记得去一个朋友家吃饭,屋里无论什么家具、物品都包着套子,可能是怕人喝多了吐脏。“喝多了是很丢人,但是这种丢人也是文化的结果。”第二天,大家继续推杯换盏,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甚至有一个教授,喝多了让自己的学生到酒吧来听课。
  “你是什么,酒桌上是装不了的。”文化人喝酒向来凭真性情,所以显露真实的机会要比别人多。喝到最后,也就忘了要端着了。
  “其实端着没什么用,总是会被识破的。”于一爽说,比如艾丹,写了那么多有名的剧集,但是人长得就像一个杀猪的。“通俗一点挺好,没那么多符号。”
  可是文化人仍然热衷于在饭桌上继续表演。一位文艺界的老前辈说,现在组织饭局,似乎跟以前单纯吃饭不一样了。就拿最近参加的一个饭局来说,请客的人拿出一位国家领导人的真迹显摆,另一位资历老的人立马拿起手机,给一位有分量的国家领导人打电话。“其实在较劲,看谁的人脉广。”
  在一定程度上,文化人的饭局,成为文化整体式微的抱团表演。于一爽同意这个说法。她说,文化人的能力有限,也许正是因为这,所以更加想彰显自己的能力,而其中炫耀的,更多是自己的经验。
  于一爽说,在文化圈内也有新的分裂。“比如诗歌,现在多冷啊,内部却打得不可开交,像原子弹爆炸一样。”她说,这很普遍,外行人觉得这是一个圈子,但圈子内还有很多圈子,随时还在分裂。
  如今,于一爽渐渐与这个圈子割裂,她结婚后,越来越少出现在饭局上。张弛因为把肝喝出了毛病,虽然照喝不误,但也在慢慢收敛。家里都包着套子的那个朋友也要退出江湖,原因是有一次喝多了,醒来发现裤兜里多了几个肉包子,他觉得伤了自尊。而间接的原因则是,他找了一个小他20岁的女朋友。或许,他以后不用饭局也能找到归属感了。一切都在悄悄变化。用张弛的话说,现在即便好不容易凑在一起,也吃不到一块了。
  “我不相信有女人会一直喝下去。有了比较稳定的感情和家庭生活,有了婚姻,别人也不太会叫你。饭桌上坐着一个别人的老婆有意思吗?”于一爽说,“而且,饭局对身体消耗太大了,感觉每天要过40多个小时,不是所有的女文艺青年都要经历这些东西。”
  在《北京饭局》这本书的序里,张弛写道:有许许多多的不靠谱,把这些不靠谱的事情集结成册,让我们看到了那些表象背后的巨大虚无。
  于一爽还记得一次饭局上,很多姑娘冲着卫生间的水池子吐,吐完了就对着镜子梳头、涂唇膏,有些还整整内衣,然后跟没事儿人一样出来。
  恰如生活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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