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岁的首尔“江南大妈”崔顺实,把韩国总统朴槿惠拉下了水,搞垮了总统府青瓦台,连带着内阁也将改组,甚至韩国的总统制都将因此做出调整。
4年前的寒冬,孑然一身的朴槿惠当选韩国总统,未婚、无子女的她自诩早已嫁给了国家,无数韩国人为之动容,认为她将给污浊的韩国政坛注入新风。
然而,在任期仅剩一年多时,朴槿惠没能摆脱萦绕青瓦台的魔咒,重蹈多位韩国总统不得善终的覆辙。魔咒背后,其实是一种必然。
本报记者 赵恩霆
善始不易善终更难
当公权力失去公信力时,无论发表什么言论,无论做什么事,社会都会给以负面评价,此所谓“塔西佗陷阱”。而造成公权力失去公信力的,无疑是掌握或依附于公权力的人滥权腐化。
深陷“闺蜜门”的朴槿惠,是那个掌握着韩国最高权力的人,依附于她的崔顺实借此干政涉腐。作为总统,朴槿惠难辞其咎。
当初,韩国人以为,这样一位历经坎坷、至今未婚、无儿无女的坚强女人,似乎不具备亲属出事的条件,会像一股清流涤荡污浊的韩国政坛。“国民就是我的家人,让大家幸福是我留在政坛的理由。”当年竞选时的话言犹在耳,如今的朴槿惠非但没能让国民感到幸福,反倒让他们深感失望,甚至绝望。
希望越大,失望也会越大。当“清流”变浊,希望变绝望时,朴槿惠不仅走上了几位前任的老路,也将为此断送自己的政治生命。
韩国1948年8月成立以来,在朴槿惠之前共有十任总统,他们创造并延续了青瓦台主人的宿命。
首任总统李承晚掌权12年后,因恋权而操纵总统竞选投票,引发全国范围的学生抗议,最终被迫下台,流亡美国客死他乡。经历过渡性的尹潽善政府后,第三任总统朴正熙(朴槿惠的父亲)通过军事政变于1962年上台。虽被认为是独裁者,但朴正熙任内韩国经济腾飞,创造了著名的“汉江奇迹”。1979年10月,朴正熙被部下枪杀。
第二位过渡性总统崔圭夏执政不到1年,就被第五任总统全斗焕通过军事政变逼迫下台。而全斗焕本人则在1988年迫于政治压力宣布不再竞选总统,其助手、军人出身的卢泰愚当选韩国第六任总统。
根据韩国1988年生效的宪法,韩国总统任期定为5年,且不得连任。卢泰愚之后是金泳三,他上任后彻查全斗焕、卢泰愚权钱交易活动。前者据说贪污40亿美元,被判处死刑后改为终身监禁,并追缴罚金2205亿韩元(约合13亿元人民币)；后者被判出17年徒刑,追缴罚金2628亿韩元(约合15.5亿元人民币)。
第七任总统金泳三后来因儿子金贤哲腐败问题而声誉扫地。被誉为“韩国民主斗士”的第八任总统金大中,则因三个儿子因涉嫌受贿或逃税而被起诉或拘捕,成了这位“反腐总统”最大的悲哀。随后上台的“平民总统”卢武铉卸任后卷入受贿丑闻,在2009年跳崖自杀,其兄长卢建平也因受贿被判刑。朴槿惠的前任李明博,在任时因兄长李相德收受银行贿赂获刑而名誉受损。
民主外衣下的人治
闺蜜干政,让韩国人震惊和愤怒:掌握最高权力的堂堂韩国总统,竟然被一个毫无公职的“江南大妈”操纵,这既让民众怀疑朴槿惠的执政能力,更让国民感觉受到了愚弄。
让韩国人尤其是年轻人绝望的,是公权力沦为私人工具。“原本以为这是个凭借努力就能成功的公平社会,现在看来韩国依然是摆脱不了权钱交易和关系的人治社会,实在让人心寒。”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韩国大学生说。
1993年,金泳三作为韩国首位民选文人总统上台,结束了此前韩国军人频繁政变上台的动荡,韩国政治走进新时代,通过公开透明的民主选举完成总统更迭,似乎走上了西方民主政治的轨道。
韩国政体是总统制共和制,总统作为国家元首和全国武装司令,是内外政策的制定者和国家最高行政长官,并兼任政府首脑,国务总理只是参与制定政策、辅助总统工作。换句话说,权力大多集中于总统一人。
在总统府青瓦台设有秘书室(2013年前为总统室,类似总统办公厅),能够获任秘书室长(幕僚长)和负责不同领域事务的首席秘书的人,都是与总统关系密切的政客。
这次因崔顺实干政事件而辞职的秘书室长李元钟、政调首席秘书安钟范等人,均为朴槿惠的“身边人”,其中安钟范更被称为“韩国最具权势的首席秘书”,他在2日深夜被紧急逮捕,被指在此前担任经济首席秘书时牵涉崔顺实利用两大财团基金谋取私利。
近20多年的政治演变以及这次丑闻的发酵,反映出韩国并未摆脱历史上形成并延续至今的政治痼疾——“心腹政治”“家臣政治”。以崔顺实与朴槿惠几十年来的关系来看,崔顺实是标准的心腹和家臣,而朴槿惠个人的特殊经历,使她的性格易趋极化,对人要么极端信任,要么极端不信任,这一方面会加剧心腹滥权的可能,另一方面也会强化人治特征。安钟范接受调查时就说:“所有的事情都是按朴槿惠总统的指示做的,我知道崔顺实与朴槿惠总统之间有直接交易关系。”
此外,韩国历史上延续至今的等级文化也不能忽视。家族里讲究长幼秩序,社会上注重等级秩序。这在韩剧中比比皆是:“前辈”发话,“后辈”照办,反过来却行不通。
一个典型事例是,2013年7月,韩国韩亚航空214航班旧金山机场空难中,曾有媒体报道,飞机失事前,驾驶波音777经验更丰富但级别低的副机长曾多次提醒机长,但后者并未回应。
当这种固化的等级文化遇到大权在握的总统,安钟范的那句“全按总统指示行事”也就不意外了。
政党偏弱财阀强大
韩国1948年成立以来,几十年确立下来的只是民主体制的形式,而缺乏民主政治运作的实质——真正的政党政治。
美国有民主、共和两党,日本有自民党,英国有保守党和工党,印度有国大党和人民党,除了一些极富个性和知名度的领导人,人们记住的大多还是这些国家的主要政党,而且即便是强势政治家也需要依托政党来实现政治抱负。而韩国呢?恰恰相反,政党往往要靠一个政治家来实现本党的政治诉求。
被称为“亚洲曼德拉”的金大中的经历就颇有代表性。他曾在1971年当选为新民党总统候选人,后在1987年担任统一民主党常任顾问,因与金泳三竞争党内总统候选人提名谈判破裂,他自立门户组建和平民主党。后来该党又与统一民主党合并,金大中代表新党参选总统落败。待他1995年重返政界时又另创新党“新政治国民会议”,最终在1997年当选总统。
是不是已经眼花缭乱了?各种名称的政党层出不穷,要么由政治强人组建,服务于自己的竞选,要么由政党合并或分裂而成,到头来还得依附于某个政治人物。弱化的政党政治,使得政治人物的作用被放大,进一步凸显出韩国政治“人治”的特点,政党几近沦为政客的工具,有点本末倒置了。
与偏弱的政党相反,韩国拥有强大的财阀势力,三星、现代、SK、LG、乐天、韩进堪称韩国大财团的典型代表。其中,三星一家就占韩国GDP的近20%。这些大财阀的影响力早已突破经济范畴,深入到韩国政治的骨髓。
三星创始人李秉喆与李承晚是好友,SK集团徽章金宇中的父亲是朴正熙的恩师,现代创始人郑周永与朴正熙私交甚笃,全斗焕曾成立专门基金用来接受和索要财阀的捐款,不给就会遭到报复。2002年大选时大国家党的李会昌选情看好,,SK财团就派人将100亿韩元(约合5935万元人民币)分装在购物袋中,分几次送给李会昌的幕僚……
这次崔顺实干政丑闻中,三星、现代、LG等多家大企业曾共同出资800亿韩元(约合4.8亿元人民币)设立Mir财团和K体育财团两家非营利性质的基金会。而为这些财阀“搭台唱戏”的是韩国全国经济人联合会(全经联),该组织正是朴正熙在1968年促成的,还力荐三星创始人李秉喆任首任会长。
上述两个基金会成立前,青瓦台还举办了大企业人午宴,三星副董事长李在镕、现代副董事长郑义宣等财阀“三世”系数出席。崔顺实则被指涉嫌利用与朴槿惠的关系促使这些财团“慷慨解囊”,而部分捐款最终流入崔顺实的腰包。此次“闺蜜门”事发后,SK、乐天两大财团的高管也被检方问询,外界怀疑这些大财阀以设立文体基金的隐秘方式,为朴槿惠间接提供非法政治献金。
朴槿惠今天的遭遇,早在48年前其父朴正熙主政时就埋下了伏笔。1979年朴正熙遇刺前两个月,曾手书“身与名俱没,江河万古流”赠予女儿朴槿惠,如今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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