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咿咿呀呀的乡夜
2017年06月18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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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业陶
  在广饶,每逢过年,四围八庄没有不唱吕剧的。打从年初二开始,戏迷们就有眼福了,你可以这村看了那村看,还可以挑肥拣瘦看看哪庄排了新戏、哪庄又出了名角。
  村子里没有剧团,如果要划分,除了唱戏的那些人,剩下的便是戏迷了,当然,很多人既爱唱戏又是戏迷。
  刚解放那几年,唱戏的多是男人。那时唱的戏也没啥剧本,无非是口口相传而来的《白蛇传》、《黄氏女游阴》之类。我很是佩服,长相虎背熊腰、言语粗声大气的爷爷、叔叔们,扮旦角一样婀娜多姿、一样细语嘤嘤。再后来,演员不但年轻化,而且也有了女演员,我堂姐和她的闺蜜应该是我们村最早登台唱戏的女孩子。堂姐很漂亮唱得也最好,所以她是当之无愧的“女一号”,《十八相送》里的祝英台、《小姑贤》里的李氏女、《王定保借当》里的张春兰等等角色,非堂姐莫属。
  各村都唱戏,暗地里可都较着劲儿呢,唱得好,观众多,那自然是为村里挣面子了。有一年邻村新排了《三月三》,是反映解放战争时期打敌人的新戏,俊俏女演员英姿飒爽,腰里别着手枪,一下子把观众都吸引过去了,我们村里几个老演员不甘落下风,旋即上演滑稽搞笑的《花子拾金》,结果观众不买账,最终依然败北。
  那些年吕剧已经作为一种文化融入了百姓生活。即使在不年不节的日子里,也常常有这家那家屋里的人在哼唱吕剧;夏天晚饭后,人们也会在聚堆乘凉之时,拉起坠琴,唱起吕剧,咿咿呀呀之声为平淡的生活增添了韵味。从初冬到年后农闲的小半年里,排练、演唱吕剧更是村里人关注的大事情。排戏的日子里,只要坠琴、二胡声音响起,就往往引来很多成年人围观。而对正值童年的孩子们来说,凡是与唱戏有关的事,一律有极大的诱惑。比如,要扎戏台了,村中空场上赫然耸立的大杉杆,大门板铺成的台面,扎成围墙的席棚,都有几分亲切感,等到戏台落成,就是不唱戏的日子,那儿也常常是孩子们嬉戏的中心场所。
  看戏是人们过年的精神大餐,演出的夜晚也最为热闹。未及黄昏,孩子们就陆陆续续摆好凳子占位置,一些卖玩具、零食的小贩便开始兜售他们的货物,零星的鞭炮声在这里那里响起,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年味儿。等到夜幕降临,有人点燃戏台上的汽灯,银白的光芒照亮了半个村子,一通锣鼓声把人们从四面八方召唤到戏台前的广场上。
  那时候社员参与排练和演出是记工分的,由于我是常年读书的学生,便极少有登台演出的机会,也就挣不到这工分,不过这不代表我可以置身事外,我的任务是提词。所谓提词,就是唯恐演员忘词,要在他们唱或者说之前读戏词给他们听,排练的时候是这样,正式演出的时候也是这样。我们村里演唱《革命自有后来人》时,包括“李铁梅”在内的两位女演员是文盲,其他演员能够通读剧本的也不多,只靠死记别人读出的戏文来说唱,一旦忘词岂不冷场?
  闲暇的时候我试图按照剧本上的曲谱哼几句,可怎么也跟他们唱的不合韵,我奇怪地说:“不对呀,怎么不着调?”我身旁拉二胡伴奏的一位爷爷“嘿”的一声笑了,他说:“这还能合调,咱唱的吕剧,你拿的剧本是京剧,它能一样?”我也笑了,那剧本封面上的确写的是现代京剧《革命自有后来人》,演员们唱的戏谱,是老演员口授的吕剧唱腔,你想找个书面的曲谱是找不到的。
  走南闯北五十年,也曾经看到过一些很有档次的戏曲演出,但是,在我的内心深处,却一直难忘那些咿咿呀呀的乡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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