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永夏
已故著名作家陈忠实生前曾谈到这样一件令他深感后悔的事:多年前,西安户县有个农村青年,带着自己的习作到西安拜访他。他认真看了这小伙的习作后,虽然感觉写得很一般,但为了不打击他的创作热情,还是很客气地说了几句表扬和鼓励的话。没想到,这小伙回家后一心扑在写作上,在地方小报上发表过几篇“豆腐块”后,他的写作劲头更大了。十多年来,别人给他介绍工作他不做,家里的农活他也不干,生活穷困潦倒。亲戚朋友都劝他放弃写作,他却说:“陈忠实曾经表扬过我,说我写得不错。我想,只要我坚持,总有一天,会成为名作家。当年的陈忠实,不也是在农村苦苦写了好多年才写出名的吗?”听到这小伙的遭遇后,陈忠实自责地说:“如果当初我不留情面,直截了当地说他的文章写得很一般,不说一句鼓励他的话,也许他就不会如此沉迷于写作,固执地想要当个作家了。”
陈忠实所遇到的情况,恐怕不少人都遇到过。像那个农村青年一样,空怀梦想,只想凭热情和专注就写出不朽作品、成为名作家的,也大有人在。怎样给他们指点迷津?如何真诚地帮助他们?我国现代著名文学家夏丏尊先生的做法,就值得借鉴。
1931年,有一个文学青年屡次将自己写的诗歌、小说拿给夏丏尊看,请求他指导,并声称想把文学当成终身职业。他在给夏丏尊的信中说:“此次暑假在ⅹⅹ中学毕业后,拟不升学,专心研究文学,靠文学生活。”为此,夏丏尊专门写了一封《致文学青年的公开信》,对他和跟他有类似想法的文学青年给予公开答复。夏丏尊在信中说:“……但我以为你的预定的方针大有需商量的地方。如果许我老实不客气地说,这是一种青年的空想,是所谓‘一厢情愿’的事。你怀抱着如此壮志,对于我这话也许会感到头上浇冷水似的不快吧。但你既认我为朋友,把终身方向和我商量,我不能违了自己的良心,把要说的话藏匿起来,别用恭维的口吻来向你敷衍讨好一时。”“爱好文学,有志写作,不升大学,我都觉得没有什么不可,唯对于你的想靠文学生活的方针,却大大地不以为然。”接着,他又列举了许多生动事例,指出:“卖字吃饭的职业(除抄胥外)古来未曾有过。”“从青年就以文学家自命、想挂起卖字招牌来维持生活的人,文学史中差不多找不出一个。”“至于现在就想不做别事,挂了卖字招牌,自认为职业的文人,我觉得很是危险。”我想这位青年以及有相似想法的其他文学青年看了夏丏尊的答复后,开始或许会如冷水浇心,大失所望,然而,倘能认真反思,深刻领会一下夏丏尊的教导,可能就会清醒、觉悟,丢掉幻想,立足现实,踏踏实实地去干好实际工作,从而避免误入歧途。夏丏尊这样不留情面、直截了当、坦率而又尖锐地指出其错误思想的危害,正是对这些青年的真诚帮助和最大爱护。
对于寻求帮助的文学青年,前苏联大文豪高尔基的态度更为严厉和“无情”。他在《给初学写作者的信》等文章中,不但对一些初学写作者暴露出的问题进行了毫不留情的尖锐批评,而且,对不具备创作才能、没有发展前途的作者,也毫不客气地劝其“悬崖勒马”,放弃文学,不要再吃这碗饭。我想,如果那些初学写作的年轻人听了高尔基的劝告,或许会少走许多弯路,在能充分发挥自己才能的工作岗位上做出更大成绩。
笔者写此小文,并非反对年轻人有“作家梦”,更不是说实现“作家梦”不需要艰苦努力,只是希望他们能从户县那个青年身上吸取教训,根据自己的条件,慎重地选择职业。诚如当代著名文艺理论家童庆炳先生所言:“有才华的,好好去搞,显示自己的才华。没有才华的,不要硬搞……”同时也希望那些肩负着指导青年重任的“导师”能记住陈忠实的自责,学习夏丏尊、高尔基的直率,对年轻人的帮助要真诚,不要违心地表扬、鼓励。须知不当的鼓励无异于害人的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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