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莺
上了初中,我才第一次走入书店的大门。
语文老师在课堂上安排,要多读一些经典名著。我央求着父亲带我去城里的书店看一看。周末父亲带着我倒了三趟车进了城,早起阴雨,一路上我还是雀跃不已。
待我和父亲挽着沾满泥点的裤腿到达书店门口时,天空已经放晴,阳光从乌云缝隙中挤出来,投射到地面的水坑里明晃晃的刺眼,我突然有些惶恐,似许久不见阳光的人。透过书店的玻璃大门,我望到了暖黄色的地板砖,和一排排整齐的书架,上面工整地塞满了五颜六色的书籍。
父亲拽着我说:“先把脚上的泥巴搓搓。”于是,我们在书店一旁的砖面上反复地搓着鞋上的泥,末了父亲还拽了一把草叶擦了擦鞋面,一双黑色布鞋立刻渲染成了民族风。我被父亲拉进书店大门——这是一家民营书店,只有三十个平方,除了两旁靠墙的书架、中间台子上平铺着一些书外,再没有其他摆设,于我却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大开眼界。门口一张方桌旁依靠着一位妇人,仅仅注视了我们几秒钟,就目光呆滞地望向门外,想必刚才我与父亲在门外的一系列情形她早已收入眼底。
父亲让我自己去选书,我牢记“只能买一本”的嘱咐,认真地挑选着。第一次沉醉在课外书籍的世界,我竟兴奋得不知所措,犹豫不决。每次抽出一本书,先看背面的价格——这决定着我能不能把它带走。
挑书的时间是快乐的,快乐的时光往往很短暂。父亲催促我该走了,他还要去农药店买农药。
我拿着挑选好的书,到门口结账。门口那妇人应是这家书店的主人,见我们只拿了一本书,脾气不如刚进来时那般和顺,挑着眉毛嘟囔着:“挑了大半天,就给孩子买一本书。”
妇人说这话时,我低垂着头没敢看父亲,我难以想象在自己孩子面前丢面子的父亲有多难为情。眼睛余光中,父亲递钱的手有些颤抖。我们默默地走出了书店的门。我心里很愧疚,为何不跟店老板争执:“这本书16.8元,我一年的学费才30元!”可是我不敢,因为父亲从来没跟人争执过。
我很想表现出听不懂店老板话的样子,把父亲受侮辱的打击降到最低,一路上叽叽喳喳地絮叨城里的新奇,但我发现,那天的父亲好像有点颓丧。
那天父亲的颓丧一直刻在了我的心里。
第一次进书店买的第一本课外书是《中学生作文指导》。书很厚,字数也多,在只可以买一本的前提下,字儿多就是占了便宜。第二年,我参加了春蕾杯作文竞赛,很幸运地拿到了全国二等奖。听到这个消息时父亲的神情我也记得,似乎是那天颓丧后的平复。
只是我不明白,店老板怎么与书里写的道德观不一样?每个人不都应心怀着平等、善良、互助的吗?也许,卖书的人不一定读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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