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内瑞拉一家杂货铺的售货员正在用电子秤称量成捆的现金,以便给顾客结账。
本报记者 王昱
石油国有化:
民族主义的闹剧
从理论上讲,委内瑞拉是一个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穷、更不可能破产的国家,因为它的资源禀赋实在太好了。该国是南美第一大石油出口国、世界第五大石油出口国,根据英国石油公司BP《2012年度世界能源统计数据报告》,委内瑞拉超过沙特成为全球已探明石油储量第一大国。可以说,委内瑞拉即便像沙特那般把开采权转让给国际各大石油公司,自己躺着收“份子钱”,也够养活老百姓了。
实际上,上世纪70年代以前,委内瑞拉还真就是这么干的,而那时的委内瑞拉人已经十分“土豪”。当时美国迈阿密流传一个笑话,说若是有人冲进奢侈品店,指着店里最贵的商品喊“给我来俩”,这人准是委内瑞拉人。
当然,对于这种卖油卖出来的富裕,有识之士也表达过担忧,该国学者阿图罗·彼得里早在上世纪30年代就号召同胞们要“播种石油”,利用石油租金扶植本国的教育、科研以及其他产业,搞可持续发展。
可惜,彼得里的想法老百姓听不懂,政府则假装听不懂。上世纪70年代,当时的委内瑞拉政府宣布要将石油产业国有化,政府主导的资本力量在石油开发公司的分成比例从原先的50%一下子提高到90%以上。诡异的是,这种无异于抢劫的政策,却得到了大部分民众的拥护。人们天真地以为,把石油产业收归国有,会让国家更有钱,而国家有钱自然会分给民众花。
但事实证明民众把问题想简单了,随着外国资本和技术撤出,加上国企本身效率低下,委内瑞拉的石油产量从上世纪60年代中期的每天350多万桶下滑到80年代中期的不足200万桶。委内瑞拉随即爆发了经济危机,大量民众破产、失业,首都加拉加斯的贫民窟以每年一倍的速度膨胀。诡异的是,政府官员和国有化扶植起来的委内瑞拉石油公司的中高层们倒成了这场闹剧的受益者,其结果是该国贫富分化加剧,整个国家岌岌可危。
查韦斯主义:
错失经济转型时机
20世纪90年代,委内瑞拉第四共和国濒临崩溃之际,查韦斯横空出世了。他先是在1992年发动军事政变未遂被捕,但在接受审判时,他的那一套“遏制腐败和贫富分化,增加民众福利”的主张却收获了大量民间拥趸。2000年,改走民选道路的查韦斯成功当选总统,宣布修宪成立第五共和国。
表面上看,上任后的查韦斯实践了他的诺言,自2003年起,该国就推出“深入贫民区计划”“食品商场计划”“住房计划”等名目繁多的社会福利,2015年底前已经免费给穷人交付了100万套住房,贫民们欢呼查韦斯是创造奇迹的伟大英雄。
然而,查韦斯给支持者们大发福利的另一面是其对反对者的无情打压。2003年,委内瑞拉爆发了大规模罢免查韦斯的请愿罢工,委国民议会于次年就发布了一份包含上百万请愿者的“黑名单”,政府取消了这些人部分或全部福利待遇。查韦斯本人更是曾一声令下,就让1.8万反对他的委内瑞拉石油公司员工丢掉了国企的金饭碗。
查韦斯的这套政策保障了他能连任四届总统仍保持高支持率,但正如其批评者指出的那样,查韦斯时代的高福利,其实是在国际油价高涨的帮助下完成的。而查韦斯借卖油拼命发福利以维持自身高支持率的举动,也让委内瑞拉错失了借油价高涨完成经济转型的最好时机。在他去世后,报应马上就来了。
马杜罗困局:
套路已深难回头
2013年查韦斯去世时,其留给接班人马杜罗的已经算得上是一个烂摊子:一方面,为了维持查韦斯时代的高福利,委内瑞拉已经举借了超过100亿美元的外债,这些外债都是以委内瑞拉的原油期权作为抵押的。在油价高涨的时代,委内瑞拉的产油量还能勉强为这些期权兑现提供信用,但在石油价格回落的当下,那点产油量顿时不够用了。
更糟糕的是,委内瑞拉石油行业已经丧失了它在国际上的信用:在上世纪90年代,认识到石油国有化错误的第四共和国曾一度调低国家在原油开采中的分成比例,重新吸引了国际资本和技术的注入。但查韦斯上台后,为了维持高福利,又将国家分成重新调回90%。国际资本再度出逃,被耍了两回的各大石油公司纷纷赌咒发誓不会再向该国投一分钱,其结果就是在委内瑞拉国营石油企业濒临破产的当下,也没有人愿意来接盘。
内外交困之下,为了避免国家破产,马杜罗政府不得不选择拿出外汇储备优先偿还外债,而减少进口。而进口必需品的极度短缺,最终造成了委内瑞拉今天的极度通胀。实际上,2015年,委内瑞拉经济崩溃已经开始,2016年其通胀率超过720%,2017年达到13779%,2018年到目前的通胀率为41838%,15年前能买一套房子的钱,如今只能买一杯咖啡。而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预测,委内瑞拉通货膨胀率在年底将达到1000000%,届时委内瑞拉会崩溃成什么样子,甚至这个国家还能否存在,都很难说。
哈耶克有言:“让一个国家变成地狱的东西,恰恰是人们试图将其变成天堂的想法。”可以说,促使委内瑞拉落入今天这步田地的,不是“资源的诅咒”,而是“思维的诅咒”,而承受这种诅咒的,却是这个国家的普通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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