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借朗诵告诉大家一个道理,古代最美的东西应该变成现代汉语,古代的文本都应该可能变成当代的声音。不过,尽管我对中华文明产生了弘扬动力,但我知道不能过头。
很多网友问,你把古文化努力地说得大家都能听懂,现在到处都兴起背古书、背古诗、寻找古代哲学家,那我们的孩子到底该读古代的多一点,还是现代的多一点?90后到底是该以古文化为根底,还是以现代文化为根底?我明确地告诉大家,你是现代人,当然是以现代文化为根底。背诵和创造哪个重要?当然是创造重要,文化的本质就是往前走,就是创造。
我们很尊重优秀的古代文化,这一点不错。但是更应该尊重年轻的生命,年轻的生命是创造的生命,是充满活力的生命。如果把年轻的生命都在古诗词里耗掉了,那就太可惜了。
家长要明白,那些诗已经过去了好几千年,而身边的这个孩子是活生生地生长在21世纪的土地上,孩子马上就要投入21世纪的生活,你这样完全颠倒历史,把孩子的生命拉回到遥远的古代去,偶尔拉拉可以,如果长时间地拉,那么他会缺少现代生活,缺少现代思考能力。我见过很多这样的人,满口古诗词,满口古文,当时鲁迅就写了一个孔乙己,告诉大家,这个活不下去。
北京有个朋友说,他搞了一个国学班,都穿着古代的服装,小孩都在那读古文。我就问他,以后他们找工作怎么办?他们做什么工作?他说不要紧,好多企业家都说要这样的人。但是我对企业和单位都很了解,我还做过院长,我就很难想象,哪一个部门能收留这样的人?我觉得古籍出版社可以,但是古籍出版社校对的名额就两三个,早就满了。他们到哪里去呢?这是个现实问题。他们需要寻找工作,他们需要和国际打交道,和企业打交道,和商业打交道,他们需要寻找自己当代的爱人,他们要过今天的生活。
我们一定要培养一个现代人,只有真正的现代人才有能力去分析古代、把握古代、朗诵古代。一定要让你的孩子和你自己成为能够站在现代立场上处理古代文本的人,这一点非常重要。
特别是现在倡导文化的时候,真要看看孩子是不是由衷地喜爱。孩子喜爱不喜爱非常重要,中国古代的文化有很多层次,有的是作为知识存在,有的是作为历史存在,有的成为我们敬仰的目标。我们每个人的喜爱不太一样,像我做了多年老师,我的喜爱能代表好多学生和老师,但是范围也不会太大。
我在北京大学讲中国文化史的时候,请北京大学各个系的学生,把最喜欢的唐诗列一个排行榜,排出来的是李白、杜甫、王维、白居易四个人。我限定每个人选五首,这样四个人就是二十首。其实背背就可以了,有的就浏览一下。一些老师、家长让学生背几百首甚至上千首的诗,我就很担忧,因为背古诗的时候就等于提醒你,这样的写法你不能写了,因为这样写等于抄袭了。所以背古诗实际上是背你不能再用的文本,让年轻人找了那么多不能再用的文本,那他就会手足无措。稍稍背几首可以,古人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能吟,但是这样出来的肯定不是好诗,关键在于新的创造。
你自己或者你的孩子或者你的学生,他们的天性和李白、杜甫差别不大,只不过他们被很多很多的污浊困住了,李白、杜甫把这些污浊去掉了,表现了他们内在的诗性感。污浊当中有一个就是太多的文化压力,如果可以把它去掉,要相信你、你的孩子、你的学生,也可能成为新一代的文化创造者。不要把文化创造的时间放到后面。好多家长认为,我让他从小背,这段时间背古文,这段时间背古诗。可是,创造的时间并不多,孩子能够为创造打基础的时间是不多的,那个最美好的最有可塑性的时间都被占用了,他以后怎么办?以后就成了一个老是听命于古代文化的人,这是没有什么出息的人,看到的太多太多的了。所以一定要做减法,一定要为文化做减法。
我一直在农村,小的时候没有电灯,油灯又要节约油,晚上一片黑夜,没有家庭作业,也没有人看书；到了上海的时候整天劳动,工业劳动、农业劳动。没能读什么书的人,怎么可能成为有学问的人?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个人的脑子没有被过多的陈旧的东西所充斥,他一直保持着空灵的状态,保持着感觉,保持着自己的创造力。佛教禅宗最重要的代表人物慧能,居然一个字也不认识,他从来没想过给自己扫盲,他觉得文字不重要。
所以,不是说我们塞啊塞啊,这是中国教育的一大问题,填鸭式的塞塞塞。我们要尽量地减少一点。特别是我们最近以来有一段时间,认为老的都是好的,古代的都是好的,这是不可能的,连梁漱溟先生都说,如果按照中国古代发展下去,那到现在为止还不会有电,因为思路不在这,中国文化主要的兴趣都放在人际关系上了,不在研究科学。所以不是古代的一切都是好的,更不是老的都是好的。
(节选自余秋雨8月上海书展演讲)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
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PDF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