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日,巴西国家博物馆发生火灾,火光中的这座雕像正是佩德罗二世。 新华社发
更给该事件增添悲剧色彩的是,该馆今年6月刚刚庆祝了建馆200周年。而巴西建国日是1822年9月7日,也就是说,这家国家博物馆居然比这个国家还要年长。那么,这样一家伟大的博物馆究竟是怎么来的,又是如何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的呢?
本报记者 王昱
葡萄牙王室铸昔日辉煌
在事发的新闻照片中,有一张极有象征意义——在一片火光中,能隐隐约约地看到被烧的博物馆前立着一个人的雕像,此公就是对博物馆的创建起到过重要作用的巴西帝国皇帝佩德罗二世。
时光倒回两百年前:19世纪初,大英博物馆已经创建半个世纪,欧洲各国也在狂建博物馆以夸耀自己本民族的文化,但当时的巴西别说博物馆了,连个大学都没有。这倒不是巴西国小民穷,而是因为其宗主国葡萄牙不允许——与英国放任美洲殖民地发展不同,国小力弱的葡萄牙生怕巴西这块巨大的殖民地尾大不掉,因此极尽打压之能事。国家博物馆这种收藏奇珍异宝的高大上机构,葡萄牙当然不会允许巴西拥有。
但1807年,拿破仑在横扫欧洲之余顺手占领了葡萄牙,葡萄牙王室不得不逃难到巴西。国王若昂六世宣布将巴西升格为“王国”,同时放开了对巴西的诸多限制。于是几年内,原本还是殖民地小镇的里约热内卢建起了一堆国家级建筑,其中就包括暂时存放王室从欧洲带来的国宝的“皇家博物馆”。
很多人可能感到奇怪,巴西博物馆里咋还有大量埃及等地的藏品?其实,这些藏品有相当一部分是葡萄牙当年从世界各地搜刮来的,后由国王逃难时带到巴西。
1814年拿破仑倒台,葡萄牙王室当然要还于旧都。于是,若昂六世把在巴西摄政的锅甩给了太子佩德罗,自己高高兴兴地回老家当欧洲国王去了。国王走后没几年,取消巴西“王国”称号的命令就到了。估计若昂六世觉得巴西有自己儿子看着,出不了大乱子,但事实打了他的脸——消息公布后,佩德罗竟然在巴西民众的拥戴下造了自己父亲的反,巴西人公推佩德罗王子为巴西皇帝佩德罗一世,巴西帝国正式成立。
佩德罗一世不是什么草莽英雄,而是个受过贵族教育的“文化人”,他尤其倾心当时正在欧洲时兴的博物学。所以,早在1822年巴西革命爆发前,佩德罗就已经悄悄地将老爹留在巴西的“皇家博物馆”升格为“巴西博物馆”,还拼命邀请19世纪欧洲最伟大的博物学家们来巴西考察,为博物馆增添新文物。他这一重视博物学的传统,在其儿子佩德罗二世那里得到了更大的发扬。由于有大量资金投入,巴西博物馆吸引了大批欧洲科学家前往工作,一时间造就了巴西帝国的科学盛宴。
国家挣扎时玩不起高雅
然而,当1889年皇帝被废黜时,巴西博物馆的辉煌也走到了头,新生的共和政府上台之初就解雇了佩德罗父子从世界各地请来的科学家,并且强行将博物馆搬入了圣克里斯托旺宫。圣克里斯托旺宫是19世纪葡萄牙王室的离宫,这里空间狭小,大部分展品根本无法展出,但直到本次火灾,历届巴西政府从没尝试解决这个问题。
如果说皇帝是巴西博物馆的“亲爹”,那么共和政府显然是博物馆的“后娘”。不过,出现这种状况也不能全怪共和政府短视。与巴西仅靠皇帝个人喜好建起的博物馆不同,欧洲各大著名博物馆都是政府与民众共建的产物——世界上最古老的大英博物馆,其第一批藏品就来自一位名叫汉斯·斯隆的医生的捐助；此后,私人捐助一直是大英博物馆的一大重要收入来源。直到今天,该馆仍有约30%资金来源于社会捐助。英国富裕、有情趣、热心公益的中产阶层,是支撑这座博物馆历久弥新的柱石。
巴西的社会结构却是另一番样子。早在独立之初,这个靠种植园和矿产支撑起来的国家就有着巨大的贫富差距。而随着独立后进出口贸易的迅速发展,这个国家陷入了越发展、贫富分化越大的怪圈。据世界银行2017年的最新统计,巴西贫困人口约为4550万,占全国总人口的22%,还有同等数量的“次贫困人口”为生计所挣扎。而另一方面,巴西富人又极其富有,巴西最富有的1%人口的年平均收入达到了54.1万美元,甚至超过了法国富豪。天价豪宅与破败陋室仅仅一街之隔,这是巴西城市常见的风貌。
当然,实施普选以来,巴西历届政府、尤其是左派政府,都在致力于增加穷人福利,抹平贫富差距。但政府支出的增大又造成了财政的捉襟见肘,修缮博物馆更成了排序最靠后的事。本次大火后,有报道指出,今年1月到8月,巴西国博到手的经费仅为9.8万雷亚尔,约合16.1万元人民币,这点钱对一个堂堂国家博物馆来说真是杯水车薪。据《纽约时报》报道,多年以来,由于缺乏经费,巴西国家博物馆年久失修,甚至连请清洁工的费用都付不起,需要在博物馆工作的教授们“众筹”来支付。“当整个国家都在挣扎的时候,博物馆也无法幸免。”报道说。
更令人扼腕的是,由于巴西属于世界上生物最多样的热带地区,巴西国家博物馆存有大量动植物标本,据统计,其中仅昆虫标本就有近500万个。如今,大量不可复制、几乎无法再被采集到的标本就此湮灭。从这个角度而言,全球生物学研究都将因此遭受无法估量的损失。
【PDF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