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纤之父”高锟:得过诺奖的老校长
2018年09月30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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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月23日,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香港中文大学前校长高锟先生在香港逝世,享年84岁。新闻里回忆他,多提及他的“光纤之父”、诺奖得主身份,“是开发和应用光纤技术的先驱,为现代通讯科技带来革命性的变化”。但在许多与高锟有过直接接触的人眼里,他更是一位可爱可敬的老校长,是一位乐于助人的谦谦君子。
  高锟1933年生于上海,祖父高吹万是晚清诗人,与柳亚子交往深厚;父亲是律师,一家人住在法租界。高锟在其自述中回忆:“我在无拘无束的环境下度过童年,喜欢什么便做什么……”父母对孩子的教育既传统又现代,自小沉醉于科学的高锟,经常与弟弟在家中进行实验,曾制造过灭火筒、烟花等,甚至试过自制炸药,然后将炸药藏在泥里,再搓成一个个小汤圆般掷在地上。
  与那个时代不少人的轨迹一致,为躲避战乱,高锟辗转香港、出洋留学,毕业后进入国际电话电报公司,而此时也正是通信行业酝酿激变的时期。
  经过数年研究,高锟得到一个重要的理论发现:透明材质中的杂质才是造成衰减率过大的主要原因。1966年,高锟发表了论文《光频率的介质纤维表面波导》,论证了玻璃介质能够完成光线传播的条件,并首次提出用玻璃纤维作为光传播介质并用于通信的理论。
  这篇论文也是他后来获得诺奖的重要“基石”,遗憾的是,论文发表以后并没有引起波澜,业界对此毫无兴趣。不得已,高锟自己动手,成为玻璃工艺专家,并与企业的研发部门一起探讨研究可行的高纯度玻璃制造工艺。而根据高锟发表的论文,美国康宁公司开始研发光导纤维。1970年,终于制造出符合理论的低损耗试验性光纤,由此开启了光通信的时代。
  如果没有1966年的那篇论文,今天的互联网存不存在,或者是什么模样,都很难想象。更为难得的是,高锟一辈子都没有用自己的研发申请过专利。曾有媒体记者采访他,问他是否后悔,如果当年申请了专利,或许早就暴富了。他的回答是,我没有后悔,也没有怨言,如果事事以金钱为重,那就一定不会有光纤技术成果。
  高锟于2004年前后患上阿尔茨海默症,记忆逐渐丧失。2009年获得的诺贝尔物理学奖,对他来说,可算是“迟来的奖项”。在诺贝尔奖颁奖典礼上,高锟获特别安排,免除走到台中领奖、鞠躬三次的礼仪,瑞典国王破例走到他面前颁奖。76岁的高锟说了“谢谢”,这是他接到奖章与证书后说的唯一一句话。
  庆幸的是,高锟在患病之前,花了近十年时间,于2001年完成其英文自传,中文版名为《潮平岸阔─高锟自述》。写书时他还没有获奖,对自己在光纤行业已经取得的成就,他非常冷静:“我并不是个自命不凡的人,因此没法把自己归类为富有、伟大,又或者是有权有势的其中任何一类。有的人认为我属于这一类、那一类人……这些帽子,要我戴得舒服才行,否则我将脱之唯恐不及。”
  细心的人还会注意到,高锟自传一共十五章,首章先写与相守四十多年的夫人美芸相识相遇及后来的生活细节,随之倒叙童年往事,以及鲜有详细披露的留学生活。相信这样的安排是作者有意为之:科技事业与家庭兼重,以“邂逅”章节居全书之首,足见科技学者对人文、人伦价值之肯定。
  在高锟的朋友、学生眼中,他的身份也绝不只是诺奖获得者,更是一位值得称道的校长,值得信赖的君子。
  1987年10月,高锟从英国回到香港,并出任香港中文大学第三任校长。从1987年到1996年任职期间,他为中文大学网罗了大批人才,在与内地科技界的交流合作中,他主张“一步一步把双方的联系实际化”。
  上海交大的陈益新是国内光纤通信领域的带头人,他比高锟小两岁,两人交往几十年,经常在美国、日本等地的学术会议场合见面。陈益新印象最深的,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在香港召开的一次会议。时任香港中大校长的高锟,为了让尽量多的内地学者参会,主动和相关部门联系,给学者提供一些补贴。另外,中大还把许多宿舍腾出来,让内地学者住。所以,那次国际会议内地有60多位学者参加,“高锟对中国的感情很深,每个人都能感受到这一点。”
  高锟获得诺奖后,梁文道曾在《南方周末》撰文写道:“我在大学的时候,过的是一个非常不典型的大学生生活。而我所在的大学——香港中文大学,当年也不是一所很典型的今天我们在中国常见的大学环境。那时候最奇怪的是,老师居然也特别宽容,在这种情况底下,还能给我分数而且还让我合格。不过仔细想想也不奇怪,因为当时我们的校长就是这样一位开明,且宽容的人。他就是高锟教授。”毕业之后,梁文道才从当年干过学生会和学生报的老同学那里得知,原来高锟每年都会亲笔写信感谢他们的工作。而且每年自掏腰包,私下捐给这两个组织各两万港币的补助金,请他们自行分配给家境比较困难的同学。
  做校长多年,高锟校长并没有留下太多动听漂亮的名句,但他对待学生平等、平和的态度,今天看来仍令人触动。据当年曾任《中大学生报》校园版编辑的周保松回忆,当时每个月的学生报都会批评校方,高校长不止看过,还会要求下属把这些评论和批评收集起来,影印分发给被批评的各所学院或者各个行政部门。在后来的一次采访中,高校长说:“学生一定要这么做,不然我听不到新的思想。学校的教育就是要培养敢于挑战权威,能够独立思考的年轻人,千万不能够盲目相信专家。人家说我是‘光纤之父’,我是光纤的专家,但是假如我告诉你光纤1000年之后还会被应用,你能相信吗?你要有自己独立的思考和判断。”
  香港中文大学的学生这样追忆逝去的高锟:偶尔回到校园,或在外面看见他与他的夫人,永远都是那么恩爱地拖着手。逐渐失去记忆力的校长,越来越像一位可爱慈祥的老人家,脸上挂着小孩般的笑容。“我希望,当时光逝去,人们说起高锟时,不要只记着他是光纤发明人、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还能记着他是我们的老校长,是一位真正的教者。”  
       本报记者 徐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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