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稚庐
前几天偶去大明湖的遐园,沿回廊迤逦向西,尽头有一圆门,门后那座欧美风格的二层楼房便是奎虚书藏。七十余年来,它一直是山东省图书馆的藏书主楼,如今它门前冷落了。然而,我却对它深情依旧,当年,我家离此不过一里之遥,这是我少年时常来读书之处。“春风暗换年华”,眼前的它像个落寞的老人,静悄悄伫立在淡淡斜阳里。
山东省图书馆为清末山东提学使湘潭罗正钧所创建。当时书楼分上下二层,共四大间,署名“海岳楼”,其对面亦有一楼曰“宏雅阁”,专贮金石。两楼峙立,又引湖水入馆,通以桥廊,盖仿四明范氏天一阁格局也。馆内有亭台水榭,中叠假山,花木扶疏,略有园林之胜。以建筑而论,这在清末各省图书馆中乃首屈一指。
入民国后,书楼长年失修,渗漏剥落,尤其民国十九年(1930)城北火药库不慎爆炸,经此轰震,楼板逐渐下沉,书莫能载。不得已支以铁柱数十根,以免楼圮,然终非久计。其时何思源任山东省教育厅厅长,何是新文化运动中“打倒孔家店”的一员健将。他聘学者王献唐为馆长,两人见识明达,深知国民教育之重要,乃决意建一新式藏书楼。
那么,建楼经费从何而出?
原来民国十六年(1927)张宗昌祸鲁时,横征暴敛,曾以“盐引登记”为名,狮子大开口,向济南盐商勒索300万元。众盐商只得东拼西凑,其中向山东省银行借款40万元,后偿还4万元,尚欠36万。迨国民革命军入鲁,张宗昌仓皇逃遁,省银行也随之倒闭。但盐商所欠乃是“官款”,仍要按期偿还,改由中国银行索要。经当局同意,此36万元将全部用于图书文化事业。当时计划除建一处具有欧美先进技术的图书楼外,拟收购聊城杨氏海源阁藏书和潍县陈氏万印楼藏印。此乃民国十九年(1930)夏经山东省政府政务会所议定。越四载,至民国二十三年(1934)3月,中国银行已累存偿款29万余元,因体恤商艰,余欠豁免。本来这笔款应归省图书馆支用,可届时变卦了,各方见钱眼开,力争分羹一杯,七扣八扣。何、王二人力申前议,最后仅拨给5万元,以此区区之数建楼只好“多大荷叶包多大粽子”了。
新楼由建设厅杨巨斗工程师设计,设计前有一先决问题,即将来书架用钢质抑或是木质,须以书架之质料定构造之方式。初时拟用美国钢架,由天津两铁工厂估价,最低须16000元,那么全部工程费则仅余34000元,势不敷用,不得已改为木质书架。
全楼作山字形,占地二亩六分余,分二层建筑,第二层只建“前脸”,两旁及中间俱为一层,俟将有经费时,再予增筑。总计楼上为6大间,楼下为16间,可容四百余人阅览。是年十月教育厅在《民国日报》、《山东日报》分别登报招标,有五家营造局投标,12月由和兴成工程局以48000元中标承建。
民国二十四年(1935)3月破土动工,不想掘深数尺,即涌出滃滃大水。原来这儿在清初时尚是湖水,经二百余年沧桑,虽成湖滨,可土质松浮。本欲以木桩砌石打地基,为求稳固起见,改为钢筋水泥,只得追加了4000元工程费。至同年十月新楼竣工。此楼为山东公共藏书之所在,故定名曰“奎虚书藏”。以天象说,奎星主鲁,虚星主齐,以二星之分野,括齐鲁之疆域。门额由近代著名藏书家、清代翰林傅增湘题署。
当年,楼下入门为阅书室,右边为接待室,次为阅报室,再次为金石文物室,齐鲁艺文展览室,慎藏库；左边为报章杂志室,次为研究室,再次为善本书阅览室,善本书库,藏新旧典籍近26万册。
阅书室面积甚大,四周俱为书架,陈列普通书籍,采用开架式,读者可随意取阅。其重要书籍,均在楼上,读者如阅,可据卡填写小单,交管理员,由楼上升降机递送。
我昔日在窗明几净的室内静静读书的情景,已成前尘梦影,那种心境亦永不可复得,但这楼留给我的印象将没齿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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