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
今天已经是我第三次在仙竹园饭店门前看到那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了。与过去相比,他身上的衣服干净了许多,但是头发更长更脏了。
第一次见到这个邋遢的男人,是在一次晚宴之后。那天他就像现在这样,蹲在仙竹园的门前,像是饭店门前多出来的一尊年久失修的石狮子。当我从饭店里出来时,躲在昏暗角落里的他吓得我惊叫了一声。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没有言语。我偷偷回望,他打绺的刘海儿下,那道从颧骨到额头的伤疤让我好一阵心惊胆寒。就在我准备骑上车子悄然离去时,一个男人走出饭店,踉踉跄跄地走向距我不远的一辆电瓶车。而守在饭店门前的邋遢男人紧随其后跟了过来,围着男人嗅了一阵,也不知嗅到了什么异样的气味,随即便像着了魔似的“咿呀”乱叫,甚至还想强行抢走车钥匙。因为没有人听得懂他说了些什么,他的结局不言而喻,招来一阵辱骂,最终被电瓶车主一把推倒在地,结结实实挨了几脚。
我因为好奇对这个邋遢男人颇感兴趣,不过酒店保安却告诉我,他就是个疯子。“你咋知道他是疯子?”我问。保安答:“这都小半年了……他每天晚上都蹲在这里找我们店里客人的麻烦,不是疯子是什么!”“你咋不轰他走啊?”我又问。“轰了,怎么没轰!前脚刚轰走,后脚他又回来。别说轰了,有时候遇见不好招惹的客人,把他揍个鼻青脸肿他都不走。拍拍身上的灰,爬起来继续守在石狮子边上!”“还真是个疯子!”
多年不见的老同学相聚,不善饮酒的我推托不过,喝了几杯。烈酒下肚人也跟着飘飘然起来,就在我为走直线而努力的时候,从来没有理会过我的疯子突兀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月光照耀下,他蓬乱的头发下那双漆黑的双眼,如同一汪看不到底的深潭,要将我整个吞噬进去。从眼角开始,占据了他右侧大半边脸的伤疤显得那样狰狞。在他将肮脏的鼻头凑向我的那一刻,我吓坏了。我不知道自己身上香水和酒精混合成了一种什么样的味道,但此时此刻我嗅到的全是恐惧。我下意识想要逃跑,可是打出生就载着我的双腿关键时刻掉了链子,怎么催都不肯挪窝。我就这么傻呆呆地愣在原地,直到男人硬硬地将我握在手中的电瓶车钥匙抢走,我才缓过神来,“啊……抢劫!”一声尖叫划破了黑夜的宁静。
疯子没能抢走我的电瓶车,或者更准确地说,他似乎压根对我的电瓶车不感兴趣。拿到钥匙后,他傻愣愣地守在我面前,像尊露着茫然神情的石狮。在附近巡逻的民警闻声赶来,轻而易举地将他制伏。就在民警准备将他塞进警车的时候,一直被认为是哑巴的疯子忽然开口了,“酒后不能开车,电瓶车也不行。”语言虽然依旧含糊不清,但我和两位民警都听懂了。我们懵懂地注视着眼前的疯子,霎时间领悟到他的一举一动都暗含内情。
民警找来了疯子的家人,他们为我们揭开了谜底:疯子以前不但不疯,脸上也没有伤疤,是城市里的一位白领,有着幸福的家庭。一次,一家三口来仙竹园饭店赴宴时,他喝了不少酒,饭后骑着电瓶车在带妻子和儿子回家的路上,因酒后不清醒发生了意外,妻子和儿子就这样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他本人也负了重伤。神志不清醒,脑子里唯一剩下的念头就是到仙竹园饭店门前蹲守,但凡看到有人饮酒后还要骑电动车,就借助抢钥匙这一行为制止对方酒后骑车。
听完这段过往,我和酒店保安的眼角都挂上了泪珠,然而疯子却露着得意的笑容,憨憨地用那极度难辨的音节继续提醒我们,“酒后不能开车,电瓶车也不行。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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