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南邨

　　在山东省2014年公布的第一批省级传统村落名单中,滕州市有四个村落入选。这四个村落有三个是我到访过的,唯有东辛庄不曾去过,于是查看地图,骑单车前往。东辛庄位于滕州市羊庄镇,依山而居,村落没有经过刻意打造,是名副其实的古村。这个村还被国家住建部等公布为“国家级传统村落”。
　　东辛庄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村内的老寨门和三座哨楼,以及与之关联的“刘门悲冢”。早年听说旧时鲁南地区村庄多有防御匪徒入侵的圩子、寨子,只是后来被逐渐拆除,近几十年来,我在当地多见的仅是圩寨的残沟、断墙遗迹,很少遇到寨门,也没有看到学者介绍旧时圩寨的专著。在东辛庄,我见到了这方面的故物和悲惨的坟冢、碑记,实在是触目惊心!
　　护村保家的民间建筑圩寨历史久远。清初史学家谈迁往返京杭运河笔记《北游录》中记有:滕县彭家口“村多筑楼,四望备盗”“宋家闸,茅舍百余家,滕县,有土堡”。至清末民初因时局动荡不安,致使乡村建筑圩寨大兴,一时间达到顶峰。据《滕县志》(中华书局,1990年)载:“(1917年)7月,北洋政府遣散定武军(张勋部队)于徐州,部分散兵流入滕县东部山区,沦为盗匪”,此后滕县有防备武器的地主237家。清末翰林滕县高仲瑊《创修桑村石寨记》载,1918年滕县桑村李氏为防御土匪用钱两千万建护村石寨,“一方之盗无敢窥伺者”。《枣庄市志》(中华书局,1993年)载,1928年“滕县境内大村庄成立‘联防会’,修围墙、安寨门、架土炮,防御匪患。”《羊庄镇志》(枣庄市出版办公室,1992)载:“1918年-1936年政局动荡,土匪蜂起,为了自卫,多数村庄自动组织壮丁巡逻守夜、看家护院,建立联庄会,以土枪、土抬炮、石灰罐为守卫武器。羊庄、上辛庄、北台、小赵庄等村均筑围墙,安寨门,入更即打梆子、敲铜锣等用来防御。”《羊庄镇志》所记“上辛庄”即东辛庄,其寨子就是那时候的产物。
　　东辛庄是不大的山村,因取石方便,当年曾建有十多座哨楼,护村的寨门、寨墙以石块干垒而成,由于财力有限,寨门、寨墙建筑较为简陋。当年村民自卫的武器,除了有几条土枪、几台土炮及大刀长矛外,仍是以原始工具石头袭击匪寇。这种防御工事、器械,仅能抵挡小股土匪或偷盗牛羊的贼,遇到大股匪徒来袭则无济于事,躲到哨楼上的人更是无异于束手待毙。
　　东辛庄村西南山坡上有一处“刘门悲冢”墓园,这里埋葬着当年被匪徒活活烧死的多具村民尸骨。据2009年墓园新立《惨遭大劫纪念碑重修序》碑记:民国十九年(1930年)夏历六月十二日,有300余名匪徒围攻东辛庄,村民奋起反抗,后因弹尽无援,匪徒破寨攻入,用火焚烧躲避在哨楼上的村民,楼上49人全被烧死(除一姜姓外,全是刘门人氏),内有80多岁的老人、妇女和孩子；其中,楼主刘延孟一家24人,刘兆银一家18人。
　　墓园门前,另有近年所立木牌《刘门悲冢介绍》,与碑记略有不同:“东辛庄村刘姓一家性情刚烈,民国年间常有土匪抢劫,他们常常顽强抵抗。民国十六年,土匪到东辛庄村抢劫,刘家人杀死三名土匪,其中一个是土匪头的外甥,从此和土匪结下恩怨(仇恨)。民国十九年土匪前来报仇,刘家人和土匪发生枪械战斗。后来由于刘家人所持枪械装备远不如土匪,难以抵抗,他们就躲进炮楼里。土匪发现后放火焚烧炮楼,共烧死了49口人,其中刘氏一门共牺牲48人。”《羊庄镇志》对此事亦有记载,1929年(民国十八年)“……土匪围打上辛庄三天三夜(因与该村刘姓有仇),烧了大半个村庄,杀死百姓54人,其中53名姓刘,魏姓1人”。
　　镇志、碑牌皆为近些年新编新立,与惨案发生时间相距甚长,有些口述回忆资料难免有误差。我曾打听事发后近期内有无文字记述,据说当年村民曾为死难者建有墓园,有《惨遭大劫纪念碑》,后园碑被毁,其文稿犹存,惜未得一见。陵园内西北处有一旧石碑,中间断裂,文字面下,碑帽还在,不知是否与惨案有关。
　　当年被焚烧的哨楼早已毁掉,从现存几座哨楼看,其占地面积不大,这么多人面对凶残的匪徒只能挤在楼上绝望地向苍天哀号,其惨状可想而知!据村民言,在这次惨案中,还有一刘姓男童幸存。当匪徒放火焚楼时,其家人在万般无奈中把他扔进楼下的粪池里,沤肥的绿豆秧托住了身体,得以大难不死。此人现已年高去世,村民皆知其父子名字。我在村中欲访其子,因他外出经商而罢。
　　《羊庄镇志》载,1918年奉军到滕县临城,“卖枪成风,土匪争购,盗因大炽……不少无辜百姓被土匪杀害,家破人亡”。旧时有言“有枪就是草头王”,当年土匪多是藏身于山区,流窜于乡间,或“架肉蛋”(绑票),或“喊圆”(要钱)、“喊饭”(要粮),或明火执仗抢劫杀人,民间多有记载。
　　东辛庄紧连西辛庄,两庄之间有泉井一口,井旁有清宣统元年“龙兴泉”碑,所记人名大多姓魏,至今两庄人数仍是魏姓居首。西辛庄有百年哨楼一座,自家保护完好,这种哨楼在鲁南山村还多有存在,俗称炮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