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春梅

　　楼下的理发店是连锁店。店长是个精明的女人,三十岁出头,留一条长长的辫子,带着一群更年轻的小伙子把店打理得蒸蒸日上。
　　头发洗得着实干净,可以保持三到四天。春节前店长帮我烫了锁骨发,很好看。洗过一次头后,发现自己不会打理,回到店里请店长帮我吹头发。店长给我把所有的头发往外吹成反翘状。她不用美发棒,也不用别的工具,就是一把梳子一个吹风机。一层一层,一次一次,麻烦归麻烦,但是第二天保持不变,甚至到下一次再洗吹,发型仍基本保持不变。我惊讶不已,她笑笑说这是理发师的基本功,她对店里的技师都这样要求。渐渐地,每次洗完头我都要下楼吹头发,于是办了卡,每隔三天去洗吹,慢慢地成了一种习惯。那一阵子不知怎么,频频录视频,每次去找她,她都把我打扮得文静漂亮。吹完一次头发像是整了一次容,原来头发对一个人的影响这么大,我自此不敢小觑。
　　日子一天一天过下去,与店长接触多了,我喜欢她爱笑爱说话,她告诉我很多她的成长经历,比如上学的时候和老师怄气,放弃了考大学,自己跑到外地学美容美发。她的父亲指望她读财会,帮衬家族企业。谁知她非要学美发,还死不回头,幸亏学得很不错,没几年就上手了,于是父亲干脆把她弄到韩国去,请了翻译和老师,封闭管理,让她安心学色彩学,回来还赞助了启动资金开美发店。店长清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好看。见我爱听,她说了更多。话题多数围绕她父亲,一个超级强势的老爷子。
　　店长很敬业,手艺不错,我的头发越来越漂亮,人也越来越好看。喜欢她快言快语的性格,我渐渐产生了投资的想法,想和她合伙。如果岁月静好,投资点小钱,和她一起经营这家理发店,每三天见一次店长,日子会多么惬意。那时候很渴望这家店长长久久地干下去,地段是好地段,手艺是好手艺,店长也是爽快精明的店长。
　　谁知出了一趟差,几天后回来,再下楼,忽然人去屋空。坊间有好几种说法,最靠谱的是她被父亲强令挪去了别处开店。不管怎么说,店长确确实实是不见了,此后我也再没见过她。只留下一张没用完的会员卡独对秋风。
　　新店长阿宝在原址重新开店,我拿着前朝会员卡,带着遗老的表情,被阿宝接收。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阿宝帮我重新烫了头发,用他亲自从日本背回来的烫发水。烫完,不知怎么,头晕,专门请了病假,在家里昏睡了一上午。下午给阿宝打电话诉说症状,阿宝很惊讶,请我回店里按摩头皮。阿宝也健谈,愿意和顾客聊几句,谈话内容多是时尚的,年轻人的美食、美肤之类,轻松,不讨厌,我头晕目眩,听了阿宝的聊天,又经洗头妹妹一只有力气的手在头颈处反复按摩,眩晕状态好多了。
　　和阿宝互加了微信,看他也不像我想象的那样整天呆在店里挣钱。他也会去北京旅游,和朋友一起吃美食、购物、晒女朋友。都是年轻的脸,吸引我,因此也了解到现在九零后的生活。工作固然重要,但并不以牺牲生活为代价,这样的态度令人喜欢。于是过了大半年,又去烫第二次头发。头发烫得很好,阿宝年轻,他眼中的顾客也是年轻的,尽量往少女方面装扮。时代在倡导女性保持无龄状态,我们身在其中,谁不想青春永驻?理发师虽然只是一份职业,但是和顾客之间有时候也有一种在维系并推动彼此的联系。若一个理发师见到顾客面无表情,那是做不出好发型的。过了也不行,唯有不浓不淡,火候最好。阿宝就正好,温暖,不过热。头发弄好,有少女感又与中年的年龄相称,我很满意,高高兴兴回家了。约好过几天来养护头发。回去后,不知怎么第二天又病了,肠胃感冒,强撑着上班,到了约好的日子不能赴约。明知不关自己的事,阿宝还是说了很多关心的话,表达遗憾,期待下一次能好好的。
　　下一次,电光火石般,我突然意识到缘分尽了,卡上的钱已经花完,我也即将搬家,阿宝那里是不用再去了。然而阿宝长情,五六年过去了,店在,阿宝也在。女儿长大后喜欢到阿宝那里烫染,每次回来都乐滋滋的。有一次我去接女儿,阿宝送到楼梯口。这个九零后的小伙子,高高的个子,笑起来右腮有个大酒窝,里面好像盛着无数的快乐,他并不知晓前女店长在此处曾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他用他的方式给顾客带来了同样的美好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