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务堂
1970年,山东大学文科与曲阜师范学院(现曲阜师范大学)合并,成立了新的山东大学,设学曲阜。
合校虽然是40多年前的事,但有一件事令我至今难忘,那就是购买英语工具书。
众所周知,现在的“新华书店”里古今中外的书籍琳琅满目,各类图书应有尽有。然而,在与山大合校时那个极“左”的“文革”时代,书店里摆放的几乎全是马列著作、《毛泽东选集》、《毛主席语录》和其他政治性书籍,文艺书籍十分罕见,中外名著更是无处可觅,因为它们都是“封、资、修”的东西,是在被“横扫”之列。而作为我们学外语的人来说,要想买一本原版的外文工具书,那更是“难于上青天”,因为它们被看作是“封、资、修”的极品。
1972年1月25日,为了提高大家的业务水平,张健先生托人从济南外文书店为英语教研室的每位年轻教师买了一本《A GRAMMER OF ENGLISH WORDS》(英语单词语法)。这是一本我国影印(现在称“盗版”)的英国朗曼公司的工具书。现在看来,让读者啼笑皆非的倒不是该书的内容,而是该书封二粘贴的那张纸条。笔者认为,对于研究“文革史”的学者来说,它是一份不可多得的珍贵资料,其史料价值远远超过该书的学术价值。我想,现在的年轻人怕是对“文革”知之甚少,更难知什么样的语言是“文革语言”。故此,我现将该纸条的内容全文抄录如下,以便让年轻人开开眼界,品尝一下“文革语言”的独特风味:
最高指示
……一切外国的东西,如同我们对于食物一样,必须经过自己的口腔咀嚼和胃肠运动,送进唾液胃液肠液,把它分解为精华和糟粕两部分,然后排泄其糟粕,吸收其精华,才能对我们的身体有益,决不能生吞活剥地毫无批判地吸收。
关于开放发行外语工具书的说明
本书系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前出版。
在这场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中,广大工农兵群众思想觉悟大大提高,对于这类外语工具书中的一些不符合无产阶级观点的例句提出了意见。为此,当时决定:外语工具书暂停发行。
自从各大专院校复课闹革命以后,特别目前各地正在掀起“抓革命,促生产”热潮的时候,各地读者和书店都要求迅速解决外语工具书的发行问题。
遵照伟大领袖毛主席“洋为中用”但又“决不能生吞活剥地毫无批判地吸收”等一系列教导,我们认为,已经印出的外语工具书品种和数量较多,其中不符合无产阶级观点的例句肯定不少,删不胜删,广大工农兵读者经过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的锻炼,政治思想觉悟得到了很大的提高,他们有很高的批判力,在使用中他们可以批判吸收。为此,我们呈请上级批示后决定:现存的外语工具书,可凭工作证、学生证供应。
由于本书没有经过政治审查,其中难免有封、资、修的毒素,希望读者提高警惕,批判吸收!
北京市第608邮政信箱
1970年1月
“最高指示”即“毛主席语录”,当时均称“最高指示”,而且必须用黑体字印刷,以示其重要性。当时的各类报纸皆然。“文革”初期,只要晚上七点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发一条新的“最高指示”,各大专院校必定是敲锣打鼓、上街游行,以示庆祝。当时把这种做法称之为“最高指示不过夜”。
必须提及的是,40多年来,笔者在教学和科研中经常参考这本工具书,但令我困惑的是,我至今也没有发现哪些是属于“不符合无产阶级观点的例句”。那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年代。
(本文作者为曲阜师范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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