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外交官和妻子到贵州贫困山区支教九年
朱敏才:收获最简单的快乐
2014年04月07日 来源：
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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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日上午,朱敏才在英文课上指导孩子们对话。
4月1日中午,朱敏才孙丽娜夫妇在自己屋里吃午饭。
文/片 本报深度记者 郑雷
简单>>
一张床三顿饭
解决人的一生
支教念头源于九年前。一天,刚退休不久的老两口,坐在北京二环内三室一厅的家里看电视:贵州一名二十多岁的女教师正在上课,后背上还背着一个孩子。
北京人孙丽娜看了感觉很心酸,从新闻中得知,贵州缺老师很厉害,她问丈夫:“咱去贵州支教吧?”当时,朱敏才63岁,退休前在商务部工作了近40年,曾任中国驻尼泊尔大使馆经济商务参赞,正处级外交官；妻子孙丽娜退休前是北京二环内一所小学的高级教师。
“好啊,你上哪儿,我就上哪儿。”朱敏才的回答很干脆。
贵州是朱敏才老家,他在贵阳长大,贵阳大学英语专业毕业。毕业时,朱敏才想去当老师,但最后,他和龙永图一起被相中,进了国家对外经济贸易部。
孙丽娜通过114查号,给北京一个志愿者协会打了两次电话,答复却是:“对不起,我们不接待45岁以上的志愿者。”
老两口简单收拾一下,直接来到贵州。在当地媒体的帮助下,2005年8月,老两口来到望谟二小。当时望谟是国家级贫困县,这所学校80%的孩子都来自农村。下了雨,在土操场走一圈,朱敏才两脚沾满了泥。
那年望谟的夏天比北京热。没有空调,每天夜里孙丽娜会被热醒无数次,她用手使劲挠着满身的痱子,望着躺在一旁,因为风湿腿疼也睡不好的丈夫。
可在2008年6月,他们爬上尖山苗寨,来到支教的第二所小学尖山苗寨小学,这里的艰苦又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小学仅有两间20平米的教室,由当地住户背来7000斤石头盖成。教室没有电灯,窗框没有玻璃,只有一位教师。老两口睡在学校,墙外就是公共厕所,常年无人清理,夏天夜里臭得实在睡不着,孙丽娜就戴上两层口罩。
在尖山苗寨,老两口每两周下山一次,先拄着棍子走四个小时,才能坐摩托进入乡镇,找个招待所洗澡,再背点粮食和菜上山。
2012年春节,在北京治病的孙丽娜要回贵州陪丈夫过年,却买不上火车票,她不舍得坐飞机,就买了北京到重庆的硬座。与前来迎接的丈夫,在重庆一间70元一晚的小旅馆里,度过了除夕夜。
在龙坪镇中心小学的老师们眼中,老两口非常节俭,只有在买书时比较舍得花钱。每周三,朱敏才都在校门口搭客车,倒车去遵义市的书店。
副校长于元刚记得有次聊天,朱敏才跟他说,“一张床,三顿饭,解决人的一生”。
改变>>
孩子们学了英语
还学会刷牙和道谢
4月1日上午,记者正与老两口在小屋里说话,外面传来了清脆的声音:May I come in?(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进门前用英语询问,这是孙丽娜给学生们养成的习惯。九年里,每到一处新学校,孙丽娜发现孩子们都是直接推门进屋,想要什么就伸手去拿。她向孩子们提出要求,进门前要敲门、对人要有礼貌、要学会说谢谢。
孟关乡世华小学是老两口的第三站。2010年“六一”儿童节,近三十个孩子上台,领走校长手中的奖状,只有一个一年级的学生对校长鞠了一躬,说“谢谢”。这个小学生是孙丽娜班里的,而这个细节,让老两口无比骄傲。
在龙坪镇中心小学老师颜家军看来,孩子是一张白纸,小学老师是画家,朱敏才夫妇用自己的智慧和经历,在白纸上描绘美丽的画,而这将影响孩子的一生。
对于支教学校的孩子,老两口确实带去了外面世界的色彩。
在尖山苗寨,当地的领导给老两口送来一台小电视。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时,孩子们聚在老两口的小屋里,一起看电视。如果老两口不来,当地人甚至不知道北京举办了奥运会。
为了上课,朱敏才学了苗语。老两口教学生们读报、查字典,教他们刷牙。2008年教师节,一群好心人给孩子们送来了文具、衣服和一些钱。老两口用这些钱为孩子们买了台电脑,这个半封闭山村里的孩子才知道什么叫电脑。
这让孙丽娜很难受,2000年她随朱敏才回国时,在北京二年级就开电脑课了。在老两口看来,科技正将城市和山村学校的距离不断拉大。2013年,孙丽娜联系北京赛晶集团捐给龙坪镇中心小学20台电脑。
这个有200多学生的中心小学只有8间教室,43个住校生挤在两间大教室的上下铁床上。食堂房顶的铁皮破损严重,下雨漏水,不下雨掉铁屑。孩子们只能端着碗在楼道吃饭。
不久前,孙丽娜想给学生们建食堂、电脑房和宿舍,阿里公益“天天正能量”资助了两位老人10万元。老人还要为另外20万元的资金缺口四处奔波。
透支>>
许久不吃绿叶菜
右眼完全失明
在尖山苗寨,有一次孙丽娜发高烧,超过了40度,后来咳了三个月的血。如今孙丽娜比刚来支教时瘦了15斤。
这些年艰苦的支教环境,透支了老两口的健康。早在望谟时,孙丽娜整天口腔溃疡,没怎么治疗,却发展成了扁平苔藓,如今她嘴里都是白斑,难以愈合,淋巴肿大、慢性肠炎也在折磨着她。
而支教最大的代价是孙丽娜右眼完全失明。去年上半年,她回北京第一次看眼睛,几家医院的医生都告诉她,这是陈旧性病变,右眼眼底早已萎缩,没法治疗了,劝她去办残疾人证。病因是缺少叶黄素和长期的强紫外线照射。
富含叶黄素的蔬菜是菠菜、韭菜和芹菜,而支教这些年,她和丈夫常买的蔬菜都是易于储存的土豆、白菜、萝卜和佛手瓜。
2012年,孙丽娜脑梗过两次。她给自己买了20万元意外保险。每次从北京看完病回贵州,她都交代女儿,家里的重要东西放在哪里了。她告诉女儿,如果自己猝死在外,要去保险公司领赔偿,作为自己对儿女的补偿。
因身体原因孙丽娜不再上课,一半时间在北京治病。2013年初,孙丽娜给丈夫测血糖。医生看过数值后告诉她:“这个值随时会猝死。”可朱敏才支教后从未回过北京,更没有做过一次体检。朱敏才答应妻子通过食疗控制血糖。
决心>>
“等哪天爬不起来
再回北京”
身体的病痛,没有阻挡老两口对支教生活的热情。朱敏才很坚定:“等我哪天实在爬不起来了,我再回北京。”
天气晴朗时,孙丽娜会用电子琴伴奏,朱敏才放声高歌。孙丽娜正在自学电子琴,而丈夫则喜欢钻研发声的方法。
如今,贵州山村成了老两口的家,北京反而是客栈。只要看着呆过的学校软硬件一天天改善,朱敏才夫妇就会计算着时间,投奔下一个师资稀缺的乡村小学。 9年时间,老两口已经走过了望谟二小、尖山苗寨小学、花溪孟关乡世华小学、遵义县龙坪镇裕民小学、遵义县龙坪镇中心小学五所小学。
刚到望谟二小,朱敏才只是做饭,照顾讲课的妻子。但孙丽娜觉着丈夫精湛的英语不用可惜了,就把自己两个班的英语让给他讲,谁知一发不可收。
多年外交生涯,朱敏才习惯对谁都客客气气。一开始,他走上讲台,总是满脸微笑,孩子们在下面闹来闹去,还有学生钻进讲台的桌洞,摸一下他的大肚子。用孙丽娜的话,这叫“压不住堂”。朱敏才迷上了教学,开始向妻子和其他老师请教,反复翻看《教育学》《教育心理学》等书本,认真做笔记,教学水平开始迅速提高。
发觉身体在变坏后,中医世家出身的朱敏才开始翻看医学书籍,他学着用棍子按压、敲打穴位来按摩,还自创了一套“尖山棍法”,结果出乎意料地受到了学生和村民的欢迎,一些生病村民甚至专门赶来请教。2012年10月,两位老人花6000块钱,把自己编著的《开发生命的工具——长寿经穴按压法》印了400册,免费送给老师和学生家长。
山村的多数孩子很腼腆,不知道怎么跟人交流。来到龙坪镇后,朱敏才自创了“六何理论”。在这个理论中,任何事物都可以向何故、何人、何时、何如、何地、何物发散延伸。他想教给学生的不仅是知识,更重要的是认识事物、获取知识的方法。
老两口随身带着很多照片,一些照片记录着他们在海外的外交生活。朱敏才西装革履,一丝不乱,而如今他穿着登山鞋,深色西裤下面露出半截蓝色秋裤,兴奋地与大家分享支教的快乐。
在龙坪镇中心小学,朱敏才经常给当地老师做英语培训。如果不是这两位老人的到来,59岁的苏之良可能已经退休带孙子了。在这片山区,教师过了五十岁,都想尽办法退休。
孙丽娜珍藏着一个本子,扉页上抄着一段话:“一个人的生命是应该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不会因碌碌无为而羞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的这段话,在孙丽娜看来,是一种鞭策。
朱敏才说:做外交官那些年,亚洲、欧洲、美洲、非洲,很多国家的首都都去过,大街、高楼、商店、汽车,都差不多,都见惯了,不留恋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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