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硬币
——终极思考之梦
2015年04月12日 来源：
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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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 硕(婚姻心理咨询师、“青未了·心理咨询工作室”专家顾问团成员)
刘老太太是个体面的人,出身有根底,上过女子师范,干了一辈子教育工作,生育五个子女,家里家外人人称道。今年她88岁,心脏和眼睛都不好,在医院病房里过了春节,过得长吁短叹。年初二一大早,做了个“不好”的梦,犹豫许久才来求解。
“就梦见一池子水,不深,映着太阳挺亮的。一帮人围着池子,伸胳膊伸腿地不知道在里头捞什么。我走过去一看,是个硬币啊,就浮在水面上。再一看,嘿,这些人多蠢!个个都拿根棍儿去捞,那怎么捞得起来?我在口袋里一摸,摸出个勺,一下就捞上来了。看看,多简单。可我正给他们看呢,他们叫起来了,‘冥币,冥币’,我一看,啊,真是个冥币,鬼钱!我手一哆嗦,扔回池子里去了……冥币都梦见了,这是要死了吧?”
看着老太太梳得一丝不苟的白发和一脸认真的表情,不禁笑起来:“不是扔回去了嘛?说明冥币暂时还用不上,死不了。”
老太太“哦”了一声,似乎轻松了点,但又不怎么相信的样子。
那好,我们继续说。
说说水吧,池子里的水。人们总说水代表财,毋宁说代表欲望,而从欲望再深入一层,水真正象征的,其实是生命状态。这在很多梦的实例中得到过印证:当梦中出现惊涛骇浪,水雄浑而汹涌,身体正在强压、无力中深感恐惧；当梦中的水污浊黏滞,身体或情感陷入某种障碍；而当梦中的水快速流动,生命能量也处于变化之中；至于清澈深水中的畅游、潜行、自由呼吸,可以理解为深度性体验,也是身体与生命健康自由的美好感受……老太太梦见的水,容纳在相对封闭、静态的池中,不深,却亮(说明还算干净),这正符合她当前的生命状况:有限,但至少在当下,是稳定的。
老太太听见这描述,不是一味粉饰太平的吉利话,倒很认同。到了这个年纪,不思虑生死是不可能的,再智慧通达,也不会全无畏惧。除了引导坦然面对,没有更好的方式。就把那个池中的硬币视为“生死”,也未尝不可。比起水,钱币是更为直接的欲望符号,一个人的生死周边,围绕着更多人的诉求,儿女孙辈、亲戚故旧,既有情感亲疏缠绕,也有遗产、关系、种种身后事务需要处置,谁能脱俗呢?
“他们的想法和您不太一致对吗?您那些儿女们,您好像觉得他们不大高明。”
“就是蠢。”老太太毫不客气,儿女们无奈地笑。
久病床前,孝子孝女还是有的,只是越亲密的相处,越生出尴尬嫌弃。老太太希望始终保持体面,儿女认为舒服就行还管什么形象；老太太觉得自己处事甚公,儿女们对房子存款估值不一；老太太期望年轻的孙辈记得她一生业绩,他们不爱听故事忙着刷手机。儿女亲身伺候,她怕累坏了他们身体；儿女雇来护工,她觉得他们糟蹋钱……反正没一样省心,她也懒得说了,连他们预备的送老衣裳,花色针脚看不上,也懒得挑剔。都蠢,自己一生能干竟没一个得着遗传。这辈子到底有啥意义?
对人生意义的终极思考,是个沉重命题。用“捞硬币”作为隐喻,其中蕴含的是对智慧传承的期待。对老太太而言,儿女是她留在这世上、存在过的证据,她希望他们在她身后平安和乐地活下去,也活得像她一样体面,才不辜负她曾经达到的层次与境界。
可是,毕竟“他们”是“他们”啊。
告诉老太太,就算现在才开始,也得学着接纳儿女们和自己不一样的人生。拜过去时代所赐,母子母女亲密相处的时光实在不多,纵有了不起的生活哲学和生活方式,没能在早期共处中传递,此后当然不易复制,怪不得儿女们。而他们活成今天的样子,也是努力探索的结果,至于好坏,等他们也到了八九十岁,自会评判。蠢不蠢都不要紧,大家都按自己喜欢的方式,各得其所不就是了?
老太太若有所思。
“当然,要是您愿意,还是可以给他们‘勺子’。”
所谓“勺子”,就是对生死的理解、对生死事务如何处置的要求。不要“懒得说”,“猜心”是一种太难实现的孝道,不如直截了当地表达。而每个“蠢”儿女,按老太太喜欢的方式对待她吧,每个人都应该在被尊重中完成自己的人生,才能消除畏惧,达成终极的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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