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电影《泰坦尼克号》中,妻子放弃救生艇,选择和丈夫一起死。(资料片)
(上接B01版)
大难临头,熟人间的交情会在顷刻间变得轻如鸿毛。值班大副抛下他安顿在“大副室”内的亲戚母子三人,自己逃命。一名水手窜出舱房,正想往水中跳,突然被他不会游泳的姐夫从身后抱牢,哀告救命,他毫不犹豫地掏出小刀,猛刺姐夫的手指,脱身而逃。
踩着倒地者的身体逃生的悲惨景象,同样发生在1994年芬兰西南部波罗的海的爱沙尼亚号海难中,船上乘客和船员共964人,幸存者只有141人,这是欧洲自二次世界大战以来最严重的一次海难。
当时,骤然涌进的海水让爱沙尼亚号在5分钟内翻倾和下沉,“出事时,走廊里很多人都摔倒在地,后边的人们踩着他们的身子往前跑。”19岁的爱沙尼亚乘客安德鲁斯告诉警察,他看到一位妇女捂着流血的腿求别人扔给她一件救生衣,可根本没有人理睬,旁边的人都只顾自己逃命。有的老人干脆放弃了逃生的希望,坐在地板上哭。
生死存亡、自顾不暇的时刻,顾不得别人可以理解,但实际情况比这还要糟糕。有幸存者反映,在爱沙尼亚号即将倾覆之时,居然有人趁火打劫。他们等候在甲板上的船舱出口,当惊惶的旅客从船舱逃出来时,他们一把拽掉旅客脖子上的金项链,抢走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
比较爱沙尼亚号海难和泰坦尼克号海难,我们可以发现,如果情况还有缓冲的余地,并且有人组织、监督,互助的社会道德规范可能会起到一定作用。但如果情况紧急,船上社会就会趋向弱肉强食的丛林社会。
在江亚轮沉没时,有恰巧经过的货船冒着被撞坏船头的危险,尽量靠近江亚轮,救起了三百多名乘客。等到乘客快装满时,船主迅速将所载的橘子等货物抛进大海,掉头再度施救。与此同时,也有人看到有船只看到遇难船只后扬长而去,还有丧尽天良者,在人命攸关的时刻,打捞江亚轮上落水的箱子和财物。
倾船之恋
一艘遇难的船就是一个生存环境极端恶化的社会,这里善、恶格外鲜明,自私的欲望和美好的感情同时闪耀,而我们更愿意记住的,是美好的东西。
据记载,在江亚轮沉船事故中,一位妇女在落水后,用尽全力把怀里一个包裹塞给还未落水的陌生男人。后来,救生船只赶来,船上的人一遍遍喊,“还有小孩吗”?男子在旁边人提醒下才意识到,自己怀里抱着的不是一个包裹,而是一个婴儿。
在爱沙尼亚号上,20岁的瑞典姑娘莎拉像是中了命运的大奖。逃到甲板上之后,有个陌生的小伙子扔给莎拉一件救生衣,并告诉她,他叫肯特。小伙子对莎拉说,“我们一起逃生吧。要是我们能够被救出,我想下星期邀您一起吃午餐。”莎拉点点头,同小伙子手拉手跳入海中。
一个大浪将他们打开,莎拉拼命在水中挣扎。忽然,她感觉到旁边有个人,回头一看,居然是肯特,他拉着莎拉爬上一个救生筏。大浪袭来,筏中的水越来越多,冰冷的海水冻得人们浑身麻木。筏子里的人一个接一个死去,莎拉和肯特俩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5个多小时后,他们终于等来了直升机。筏上16个人只活下来6个。
资料上没有记载,活下来的莎拉和肯特后来有没有一起吃午餐,有没有组成家庭。但这两个幸运的年轻人就像张爱玲笔下的流苏和柳原,一艘大船沉没了,800多人丧命,他们不但双双逃脱了死神的手掌,还被灾难成全了一场“倾船之恋”。
泰坦尼克号上的Isidor Straus和妻子Ida Straus的故事更让人动容。在丈夫逃生无望的时候,本来有机会登上救生艇的妻子选择了和丈夫一起死。他们最后一次被看到,是双双靠在椅子上向救生艇上的人们挥手,然后一个巨浪将他们吞没。在电影中,这对夫妻被描绘成躺在套房的床上,房间正在进水,两人相互拥抱,直到最后。
一艘遇难的船就像是一个生存环境极端恶化的社会,这里善、恶格外鲜明,自私的欲望和美好的感情同时闪耀,而我们更愿意记住的,是美好的东西。
除了闪亮的爱情外,灾难也会催化共同经历者之间特殊的友情。太平轮幸存者葛克的孩子一直记着这样一个画面:“小时候,每个周末,都有位穿军服的伯伯到我家喝茶,他与我父亲很少说话,两个人坐在客厅一整天,喝茶、看报,长大了我才知道他们是太平轮被救起的生死之交。”
一场海难,两个男人九死一生,同时失去了妻儿。两人只能用20年的默默陪伴来消解背后的痛苦。这种难能可贵的友情不得不说是一种幸运。
船上“大逃杀”
实际上,即便不是绝境,当一艘船漂离海岸,生成一个短暂的小社会时,它也会展现出不同于岸上社会的人性面貌。
我们说起船上的人性故事,更多联想到的是海难事故中,人们突陷绝境下的选择。实际上,即便不是绝境,当一艘船漂离海岸,生成一个短暂的小社会,它也会展现出不同于岸上社会的人性面貌,尤其当这艘船长久与外界隔绝时。
这里,不得不提到一起让人震惊的渔船“大逃杀”。
2010年12月,一艘渔船搭载33名船员远赴东南太平洋,准备进行为期两年的鱿鱼捕捞作业。一年后这条船回国,船上只剩下11人。经过调查,11人全部涉嫌命案,消失的22人背后,是一场人人自危的大杀戮。
事情的开始和一家血汗工厂的情形类似,部分船员发现他们被严重剥削:每天连续工作十多个小时,一天一夜没法睡觉,生病被停发工资,而所谓的保底工资只是一个谎言,根本不会兑现。更痛苦的是,他们发现在远离大陆的茫茫海洋上,回国遥遥无期,他们没法像在陆地上一样跳槽,也没法寻求政府等机构的帮助,在极度密闭的环境下,甚至连消极怠工的机会也没有。
于是,在某个头目的带领下,一些船员选择了控制船长,劫持船只。
然而,行动出了岔子。双方白刃相向之时,支持船长的厨师长被杀死了,从此拉开了杀戮的血色帷幕。厨师长的死或许是个意外,但接下来死去的21个人,全部死于猜忌、阴谋、欺骗、叛变等人性之恶。
船被劫持了,掌权的这帮人却不安心,他们担心其他人再将自己劫持,于是“先下手为强”,把看起来可疑的人一个个清理掉。本来两个帮派平分权力,但是当不信任再次蔓延,加上见风使舵者的“告密”,一个帮派的人被陆续杀掉。有时,被杀的人根本没有对掌权者产生威胁,只是因为入伙的人要交“投名状”而被杀。
一年之后,弹尽粮绝的船靠岸了。刚下船,船上所有人一口咬定其他人的死是一名死去的船员所为。不久之后,在隔离审查下,谎言同盟被打破,一场血腥的互相杀戮场景展现在世人面前。
人们眼睁睁地看到,在远离世俗约束的船上,人类奉行着彻底的弱肉强食、杀人利己的丛林法则。杀人自然是人性的恶,但不得不说,引发杀人的压迫也是恶。在陆地上,人们或许有更多的方法来应对压迫和受欺辱的恶,但在一艘距离靠岸遥遥无期的船上,人们却选择了用更大的恶来对抗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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